陰雲如鉛,細雨紛飛。
太子的喝聲在玄武門內空蕩蕩的空間裡激越迴盪,聲勢滾滾,城上城下所有“北衙禁軍”面面相覷。
“北衙禁軍”起源於高祖皇帝的“元從禁衛”,衍變至今日成為宿衛玄武門的武裝力量,直接效忠於皇帝,按說應該對聖旨唯命是從。但所有人都已經從張士貴處得知,眼下大家執行的已經不是聖旨,而是遺詔……
都是皇帝的命令,卻有著天壤之別。
此刻站在城下細雨之中的太子,本應登基即位,成為新皇,亦是所有“北衙禁軍”宣誓效忠的物件,可如今卻不得不遵從皇帝遺詔封鎖玄武門,將太子逼死在這裡……
士氣難免低沉,軍心有所動盪。
到底要不要死守玄武門,將太子的生路斷絕,眼睜睜的看著叛軍湧入內重門,在他們面前弒殺儲君?
所有人都感到茫然,目光皆鎖定身軀挺拔、頂盔摜甲的張士貴。
……
張士貴站在城樓之上,手撫著箭垛望著城下策馬而立的太子,心中亦是激盪糾結、難以委決。
明顯感知到身邊兵卒的彷徨無措,這讓張士貴有所促動。
目光從太子身上移開,投注到風雨之中鏖戰不休的太極宮,關隴軍隊在那裡發了瘋一般兇猛進攻,將東宮六率一步一步逼退,即便是李靖這樣的一代“軍神”,也難以在此等局面之下堅守宮闕,更遑論反敗為勝。
毋須他多做什麼,只需在此繼續封鎖玄武門半日,想必叛軍便能徹底擊潰東宮六率,將太子分屍於這玄武門之下……
自己完成了遺詔之中的敕命,可未來怎麼辦?
揹負“弒殺儲君”之罪名,坐視叛軍抵擋皇宮竊據中樞,然後天下烽煙四起、戰火連天,將陛下十餘年夙興夜寐、勵精圖治的煌煌盛世毀於一旦,甚至帝國根基動搖、覆亡在即?
他從來認定自己是一個忠臣,不曾有半分私心。
可到底應該對陛下盡忠,陷太子於絕地,致使帝國風雨飄搖、百姓水深火熱,還是應當對帝國盡忠,將遺詔棄之不顧,力保太子撤出玄武門,儲存帝國正朔,不讓叛逆得逞?
城下,太子端坐馬上,再次大喝一聲:“虢國公何在?請與孤城下相見!”
“北衙禁軍”默然無聲,都在等待張士貴的決斷。
張士貴糾結許久、權衡無數,最終只能長嘆一聲,一撩戰袍,自城樓之上大步走下。
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張士貴高大的身軀之上,隨著他走下城牆、抵近太子,沉重的腳步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大家的心尖上,讓人有一種等待宣判的緊張與無助。
張士貴的決斷,將會決定太子的生死,東宮的存亡,以及他們所有皇帝妃嬪、東宮屬官的命運……
儘管心中糾結,難以委決,但張士貴的步伐沉穩有力,沒有一絲一毫的滯澀,快步來到李承乾馬前,單膝跪地,施行軍禮:“老臣張士貴,覲見太子殿下!”
左右禁衛手摁刀柄,虎視眈眈的盯著單膝跪地的張士貴,只要太子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撲上前去將這個封鎖玄武門、與叛軍沆瀣一氣的“逆賊”亂刀分屍,而後死衝玄武門,定要以血肉之軀為太子殺出一條生路。
李承乾當然不會這麼幹……
且不說他素來尊重張士貴的忠誠,從不認為張士貴堅定執行父皇的遺詔有什麼錯,單只是對於“北衙禁軍”之瞭解,他便不會使出這等昏招。殺了張士貴有什麼用?此刻“北衙禁軍”或許還有幾分迷茫、幾分不知所措,不知到底何去何從,可一旦殺了張士貴,非但不會使其軍心潰散,反而會堅定其死守玄武門之決心。
李承乾甩蹬離鞍,自馬背上翻身而下,只不過他腿腳不便,落地之時一個踉蹌,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