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卓立戰艦樓臺之上,極目運河兩岸(熟悉這句話的都不年輕了啊)。
此時天色未亮,兩岸河堤之上楊柳成行、朦朧如兩條黑帶,船上盡數熄滅,以免給敵人明顯攻擊目標。
做下戰艦乃是江南船廠依照前隋之時遺留下來的圖紙所建造,專門用以江河之內航行。船高三層,帆張五面,隨著可以隨意調整方向的船帆迎著江風鼓盪,戰船於河面之上曲折前進,速度極快。
在其身後,數十條各式戰船亦張開風帆,全速前進,浩浩蕩蕩的船隊載著數千水師悍卒一路沿著運河北上,直撲潼關。
此番攻打潼關,劉仁軌可謂躊躇滿志。
他雖然出身不高,且幼時家道中落,但素有大志,當年投奔房俊使得命運陡然變化,踏上一條青雲之路,這些年身在海外東征西討功勳無數,心中那份壯志愈發高亢激昂。
然而時至今日,遼闊的海疆已經不能承載他的志向,進入中樞、執掌朝堂,才是他為之奮鬥拼搏的目標。
河畔樹林,有宿鳥驚飛。
劉仁軌目光如電,手指著左岸一排楊樹之處,冷笑道:“不知是何路蟊賊,亦敢螳臂擋車?來人,傳令斥候,將密林之中潛藏的賊人剿滅,以儆效尤!”
“喏!”
身後副將得令,轉身命人點燃燈燭,然後用一面鏡子反射火光,向著左前方連續照射幾下。
須臾,便聽得一陣馬蹄聲響,驚碎河堤兩側的寂靜,一支十餘人的斥候隊伍自左前方包抄而回,繼而一陣爆豆一般“乒乒乓乓”的槍聲響起,密林之中泛起數聲慘叫,轉瞬歸於平靜。
劉仁軌不以為意,看了看天色,下令道:“岸上斥候前出三十里,嚴密監視運河兩岸情況,船隊全速前進!”
此時船隊已經過了汴州,明日晚間即可抵達板渚,前隋大業元年,由板渚引黃河水向東南至淮河,即為通濟渠,板渚便是通濟渠的起點,船隊逆流而上,將由此進入黃河。
板渚乃古之渡口,四通八達,且此地距離滎陽不遠,乃是滎陽鄭氏的地盤。江南私軍被擊潰之後,山東世家組建的私軍卻並未受到影響,反而加快募集兵員、徵籌輜重的速度,全力挺近潼關支援晉王叛軍,又豈能任由水師順水直抵潼關威脅大軍渡河呢?
所以在劉仁軌看來,板渚必有一戰,卻並不放在心上。
此刻隨船隊北上的兵力只有五千之數,若對上十六衛的精銳部隊還會令他心生忌憚、小心翼翼,可就算滎陽鄭氏會囤積重兵於板渚攔截,區區門閥私軍,又豈會放在他眼內?
當然,輕敵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天色漸亮,晨風吹拂,船帆飽滿鼓盪,速度愈發加快,勢如奔馬一般沿著運河直撲板渚。
沿途則不斷接受前方斥候傳回的訊息,待到至汴州北二十里,已經得到板渚具體訊息,果然有不下一萬兵卒沿著河道兩岸佈防,扼守水閘。
統兵者,右武衛大將軍、靈鹽二州都督、上柱國、同安郡公、鄭仁泰!
……
板渚自古為黃河渡口,大隋大業元年,由此掘開河堤引黃河水向東南入淮,勾連南北,即為通濟渠,使得江南財貨米糧源源不斷供應京畿,以開漕運。
渡口以南的滎陽乃鄭氏宗廟所在,故而自洛陽向下,直至汴州,其間皆為滎陽鄭氏的勢力範圍。
鄭仁泰頂盔摜甲,端坐於河畔營帳之內,與對面的獨孤彥雲飲茶,獨孤彥雲五旬年紀,面容俊朗,體態銷售,言語之間詼諧有趣、開朗健談,氣氛很好。
營帳外河陰倉一排排巨大倉儲鱗次櫛比,運河水滾滾流淌,無數舟船、水軍將水閘緊緊包圍,陸地上戰馬嘶鳴、旌旗招展,萬餘精兵將這運河樞紐之地守得固若金湯,毫無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