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泯,壯志猶在,大丈夫縱橫,所追求的自然是青史留名,此時文天祥報國之心自然更為熾熱。
只是,文天祥不知道的是,即使自己這一次浴血奮戰,在史書上留下的,不過是短短的八個字,而且是講述葉夢鼎的功勞。若是葉應武戰死在這裡,說不定又會多上幾個字,但只是幾個字罷了。
原本翻閱史書,從未感覺到那些文字背後的沉重,現在身臨其境,想想剛才還生龍活虎的部下在埋骨之後甚至連半點兒能被後人銘記的方式都沒有,葉應武便感覺嘴裡發苦。
第一次,無論前世還是後世都是富家子弟的他,感覺到了生命在歷史這個巨大車輪面前的渺小,也感覺到了是書上那短短几句話之間的刀光血影。
那史書的字裡行間隱藏的,卻是無數的血與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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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慈溪,滾滾的煙塵籠罩在這座小小的縣城上空。趙都頭率領著慶元府僅有的數十名騎兵在城內來回賓士,驅逐著那些不願意離家的黎庶百姓。
葉夢鼎站在城頭上,眉頭緊皺,看著下面帶著匆匆收拾的金銀細軟不斷哭喊著的幾個富家子弟,拳頭攥得死死的,這一戰下去,如果要是將整個慈溪縣城付之一炬,恐怕自己罪人的名號就逃不掉了,不過若是能夠藉此全殲張麻子的海寇,就算是這罪名又有何妨?
或許是和他抱著同樣的心態,幾名都頭簇擁在葉夢鼎身後,誰都沒有言語。反倒是葉應武毫不在意的沿著城牆一圈圈的細細檢視,又時不時停下來站在高處縱觀整個縣城。
下面的哭喊聲越來越大,幾個安土重遷的白髮蒼蒼的老爺子哭鬧著坐在飛揚的塵土中,背井離鄉的苦難不是他們所能夠輕而易舉便接受的。偏偏又因為他們年紀大,趙都頭等人也不太好強行驅逐。
“下去看看。”葉應武衝著文天祥和楊寶招呼一句,搶在自己爹爹前面快步走下城牆。似乎明白葉應武是打算不想讓自己揹負更沉重的心理負擔,葉夢鼎硬生生的止住了邁出去的步伐,轉而將目光投向遠方,下了這麼大的力氣搞出來這麼大的動靜,張麻子,你可不能不來啊!
葉應武看著站在身前鼻涕眼淚一起流的老人,心中不免有些惻然,但是他知道讓這些老人留下來才是真正的罪惡,不由得輕聲勸道:“老人家,我是葉知府的小兒子,慈溪縣城地勢開闊,四周無險可守,再加上我們兵力單薄,如果不將慈溪放棄的話一旦海寇選擇多個方向突破,整個慶元府就要遭受兵災了。您放心,要是您家中有什麼損失,我慶元府衙門一定會雙倍賠償。”
瞪著紅腫的眼睛看了身前一臉風塵的年輕人一眼,老者拍著土地,朗聲哭喊:“你們都走,都走吧!就算是那海寇來了,還能把小老兒怎麼樣,小老兒就這點兒皮肉,想拿去就拿去,這可是生我養我的地方,祖宗留下來的土地,怎麼能夠說扔就扔!老天爺不管我們了,葉青天也不管我們了,就讓小老兒自生自滅吧!”
葉應武默然不語,環顧四周,不少慈溪人都圍攏上來,臉上慼慼然已經動容。葉應武被逼無奈,只能艱難的開口:“老人家,葉知府是不會拋棄您的,只是這慈溪地處偏遠,加上我們兵力單薄,的確難以顧及······與其給海寇以可乘之機,倒不如我們先將此處放棄。而且鄞縣城中城外都已經搭好了粥棚和營地,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鄉親們餓著、凍著。”
老人一把抓住葉應武的衣服袖子,嚇得楊寶等人差一點兒連刀都抽出來了。老人悽聲哭泣:“這慈溪是小老兒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的地方,葉青天有他的難處我們能夠理解,但是小老兒也有小老兒的難處,整個慈溪這麼多的青壯、這麼多的婦孺,難不成還會看著那些天殺的海寇入城來嗎?我們會守住這片土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