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周序心頭一凜,自己怎麼會突然冒出吃人肉的偏激念頭呢,命運雖然三番五次毫不憐憫的戲耍他,侮辱他,摧殘他,踐踏他,野蠻粗暴的對待他身邊的親情和友誼,但他怎麼能為此而自暴自棄、憤世嫉俗呢,喪失理智的怨天尤人只會在懦弱中加速墜入命運設下的圈套。
「鋼鐵是怎麼煉成的,只需從橋上跳下來。周序,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或者說是個荒唐蹩腳的傳奇。」
馬勇開始講述,從他見到林婭楠的那一瞬講起,慢慢的,小心的,坦誠的,勇敢的,為了自己,為了周序,為了林婭楠。
「週一到週日,節日,假日,每個晚上都一樣,說完千篇一律的話,婭楠便獨自回到她的屋子裡呆著,我則只能獨自在她的屋子外徘徊,獨自品味越來越透徹骨髓的寂寞和恐懼,我像個女人一樣長時間在浴鏡裡觀察自己,手裡握著刀,不只一次的想把寂寞和恐懼從眼睛裡,從腦子裡,從心臟裡,從腸子裡挖出來,然後扔進嘴巴嚼成爛泥,再吐到馬桶裡衝掉,只不過,對□□疼痛的強烈記憶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了我。」
「他說的記憶,來自三道傷疤,和我一樣,都寫在臉上。」林婭楠抬起頭,再一次緊盯著周序,這回的目光和剛才在手術室外對視時又多了不少內涵,她掀開馬勇的頭髮,將額頭上那三道傷疤展示給周序看,然後又將頭髮合攏,仔細梳理成整齊利落的髮型。
馬勇的故事講完了,病房裡鴉雀無聲,窗外不遠處教堂的鐘聲恰在此刻敲響,一共十二下,這是分割上午與下午的鐘聲,也是分割過去與未來的鐘聲,周序在肅穆、寧靜的氛圍裡假裝閉目沉思,其實內心已然翻江倒海,他實在無法想像,也無法理解馬勇口中描述的生活,他覺得只要是地球上的人,都不會在這樣冰冷、陰暗、虛偽、絕望、無奈的煉獄中呆上一分一秒。
他無比心疼飽受精神折磨的林婭楠,更加痛恨把她推向如此境地的自己,至於馬勇,他不僅一點也怨恨不起來,相反,他對馬勇充滿了實實在在的歉意。
周序不得不睜開眼,嘴卻閉得更加嚴實,愛情、友情、責備、理解、原諒,他的語言能力受到了限制,腦海里只是一個詞一個詞孤立的往外蹦,卻始終組織不起來能表達此刻所思所願的完整句子。
「周序,我講了那麼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讓你知道,從我躍下大橋死而復生的那刻起,你與婭楠便都是自由的了,毫無障礙的攜手共進的自由,我從此也是自由的了,遊刃有餘的獨自後退的自由,前行是海闊天空,後退也是海闊天空,讓我們一起用海闊天空下的自由來打敗命運的陰謀詭計吧。」馬勇從被窩裡伸出未受傷的左手,汗津津的抓住周序的右手腕,輕柔而堅定的晃了幾下。
周序看見了命運在角落裡偷笑,他竟然毫不費力的讀懂了笑中的含義:那怎麼是陰謀詭計呢,只是個考驗而已,就像佛祖對愛徒金禪子設下的九九八十一難,好了,真經就在眼前,二話不說的快點取她吧。
孟忱適時的開懷大笑:「太好了,在頭髮由黑變白之前,我們終於都擁有了美麗的自由!」
「實事求是的說,孟忱,你的鬢角已經有幾根白髮了,而且你的髮際線很不樂觀,所以,你是我們這些人裡頭最顯老的一個。」周序總算出聲說話了,雖然開著孟忱的玩笑,眼睛卻在深情凝視林婭楠,他神采奕奕,容光煥發,似乎在一瞬間年輕了十歲。
「可是,這不科學呀,周序,請立即出示你的身份證,我發誓,你絕對要比我大一整歲。」孟忱盯著周序,假裝困惑不解。
「你可以搜一下他的身,就能弄明白他年輕的秘密,很大的可能是他有個瓶子,裝著黑色染料,看啊,他的褲兜那麼鼓。」馬勇吹了聲口哨,大聲道。
林婭楠拽了拽周序的頭髮,捂嘴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