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楚娟的手沒有停,頭沒有抬,周序瞧不見她的表情,冬筍堅硬粗礪的外殼被一層層剝落,露出的筍心粉嫩柔弱,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四分五裂,唉,這個重情重義的善良女人,命運怎樣才肯放過她呢。
「汐汐該上初三了,她還好吧?」
「是的,她很乖,很懂事。」周序不忍心讓孩子的心境過早覆蓋荊棘,所以沒有帶她來,林婭楠租了輛車,一大早便領著她去霧島看日出了。
「那就好,唉,和戴家血脈相連的人就剩她一個了。你呢,還是單身麼?」
「嗯。」
「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我,我去派出所問的,有個熟人在派出所上班。」
「很熟麼?」
「很熟。」
周序撒了一連串謊,即使他絲毫也不感到羞愧,但依然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些許端倪,可惜彭楚娟一直低著頭,沒有和他對視,當然更不會留意他右手食指和中指纏著厚厚的紗布。
周序其實首先去找的是陸文星,他是懷著有些懺悔的敬意去的,自打瞭解了陸文星破產後的所作所為,周序改變了對他的看法,並由衷的認為陸文星雖然不是個一流的企業家,卻絕對是這個社會難得一見的一流紳士,因為他放棄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自私和欺騙,不僅沒有倉皇出逃,相反,他將父親煞費苦心藏匿在國外的所有遺產(大部分是古董)變賣,償清了員工的拖欠工資和所有外債,這位可敬的紳士用僅剩的八萬塊錢盤了一家奶茶店,準備坦坦蕩蕩的從社會最底層重新出發。
上午十點來鍾,正是奶茶店的生意最清淡的時候,周序拿了杯柚子茶假裝在牆角的小靠椅上打盹,耳朵卻豎著仔細聽兩個店員的閒聊。
「老闆人是好人,只可惜運氣太差,不知為什麼,麻煩總是陰魂不散的纏著他!」
「咋了姐,我今天才來上班,好多事不知道呢。」
「房東的老婆上禮拜才歸西,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移民去加拿大和女兒團聚,正張羅著要賣掉這個鋪子呢,如果新房東非要趕老闆走,他可就慘了。」
「不會吧,轉過來的店子也應該有租約呀。」
「只剩十個月租期,一眨眼就過去了,能嚇唬得了誰。這還不是最慘的,奶茶店原來的主人壓根不是個好鳥,在網上賭博輸了蠻多錢,欠下一屁股債,結果呢,他拿了咱們老闆給的轉讓費後就玩起了失蹤,現在,有個債主像瘋子似的天天找咱們老闆要人,非說老闆和那傢伙是親戚。」
「乖乖,剛才有個長得很□□的人拉咱老闆去湘妹火鍋店談判,為的就是這事啊!」
「唉,可不是嗎,聽說那個債主叫嘎嘎姐,是這一片的大姐大,放貸,催債,收保護費,威風得很,動不動就要砍人,老天保佑,但願老闆這次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周序忽的起身,使勁一推門衝出了奶茶店,門彈回來的清脆撞擊聲嚇了倆店員一哆嗦,忍不住異囗同聲的罵了句這人有毛病。
湘妹火鍋店在街的另一頭,規模不小,老遠就能瞧見那紅通通的巨大招牌,周序進去的時候說自己是嘎嘎姐的客人,服務員點點頭,把他領進了一間小包。
從理論上說,周序來得正是時候。
這個包間看起來很舒適,寬敞、溫暖、整潔,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長著精緻的小臉蛋,穿著暴露的吊帶短裙,滿頭大汗的翹著雪白腿獨自坐在圓桌旁吃火鍋,紅湯鍋底,幾十個光溜溜的盤子摞成了高高的三疊,桌上僅剩兩盤肉卷,兩盤蝦滑,這場盛宴應該是到了尾聲,看著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這女人似笑非笑,目光似鷹一般銳利。
骯髒的汗味、酸臭的菸酒味、加上女人身上濃烈的香水味,幾種味道摻和到一起,令周序想起了浸泡在福馬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