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趙太太一眼,記住了她的臉。
她把一大堆出院資料交給護士去處理,然後走到五床跟前,跟病人做出院談話。
交代的不過是一些常規的東西。馮覺非盯著她,有些不解。
雨雪霏霏(6)
“馮先生,今早宋主任過問了你的病情,認為你應當出院。”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很認真的說,“你該看的情況,已經看得很清楚。繼續呆在我們病房裡,沒有更多的益處。——別擔心,找機會複診吧。”
“我明白了,謝謝醫師。”馮覺非微笑著說。
“有問題可以打電話給我們。電話號碼你知道的吧?”她又加了一句。
“我知道的。”他點點頭,“醫師,我病好出院了,可不可以去溜冰啊?”
她微微怔了怔,不明白他何以又說這個。
馮覺非說,“前兩天有朋友來看我,說起陶然亭的湖面已經凍上了。週末天晴,正是溜冰的好時候呢。你不知道,我可是行家。”
哦……她點點頭。
宋家驥交給她的翻譯稿子還在抽屜裡擱著,她抽出來準備。才譯了兩行字,忽然停下來。“健康所繫性命相托……”是希波克拉底誓言。宋家驥在提醒她什麼?
三
初雪,午後,陶然亭。
林染霜裹了裹披肩,等得很有些百無聊奈。她從冬青樹上抓了一把殘雪,在手裡團來團去。今年的第一場雪,雪很溼,烏糟糟的,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個銀灰色的透明疙瘩。毛線手套被雪水浸透了,冰涼。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喲——”湖邊有人在一聲聲的叫賣著,聲音像穿過時間的悠長的風。
一群小孩子圍了上去。買糖葫蘆的人忙不迭的從掃帚上摘著紅果兒。
“我要那個——那個糖多——”
湖面上漂滿了清凌凌的笑語……
——“你喜歡吃糖葫蘆啊?”
——“是啊,我還喜歡炸糕呢。甜的東西我都喜歡。”說著又吞下了一個紅彤彤的山楂。
——“呵呵。”
——“你笑什麼?”他停住了,瞧著她,眼睛像冰塊一樣晶瑩。
——“沒什麼。”
可是他立刻知道她笑什麼了,扭過頭,有些不好意思。
那時她第一次發現,從來都是被她仰視著的他,竟然有著小孩子一樣的愛好。直到今天想起來,還是會有一絲微笑爬上嘴角……
“林大夫,林大夫——”
回憶被打斷了。她抬起頭,看見披著舊風衣的記者匆匆趕來:“馮先生,你好。”
“真巧,你也在這裡啊!”
“是啊,真巧。”
兩人似是不經意的,一前一後相跟著,來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假山下面,同坐在一條長椅上。旁人看見,還以為是一對約會的情侶喁喁私語。
“明天晚上,趙北原還會來探視他母親。”她低聲說。
“那麼宋家驥還值班麼?”
“我不知道。”她苦笑著。
“我有個想法。”她坦白的說,“我們等趙老太太死了再動手吧。”
“嗯?”
她注視著他的眼睛,很坦白的說:“我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不能在醫院裡動手。我究竟是個醫師。”
他沉吟著:“但是時間緊迫。”
“趙老太太沒幾天了。去看過她一回,以我的經驗,不出十天她就會呼吸衰竭而死。”
“你同情她?”他問。
她咬了咬嘴唇,說:“其實我們這時殺了她的兒子,她也不會有所知覺。但是……”
“呵,到底是長安出身的醫師……”他幽幽的笑著,“那就依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