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一絲兒笑,差遣自己不停與她一道拉線定位,口中出來的話全都是命令式的,諸如“再往後”“停住”“再過去”“把你看到的告訴我”等等,沒有一句別的多餘話。被差得團團轉,卻覺到十分新鮮樂意,好幾次因為被她專注的樣子吸引看得失神,手上動作慢一拍,遭她不客氣地用“怎麼回事?”“看什麼?”的口氣訓斥,怕真惹她厭煩了,這才打起精神嚴格照她吩咐行事。
林嬌原本是打算繞著依稀還可辨的舊日基線全部走一圈,把各種設計圖紙必須的尺寸都記錄下來。但她顯然低估了這項前期工作的難度,見忙了一個下午,所需資料不過得出四分之一,有些還要再經測量。眼看夕陽西沉,知道必定還要來好幾次,便叫停下來。
楊敬軒忙得渾然忘我,只覺時間過得飛快,還沒怎麼著,太陽就已經有些西斜了。她說收工,心裡還有些意猶未盡。兩人回了原來可以俯瞰整個地形的那道山樑,見她有條不紊地卷著下午得到的各種長短不一棉線,在預先裁好的紙條上用炭條飛快地寫上各種他不熟悉的名詞,然後與棉線裹在一起排在籃子裡,動作敏捷而熟稔,他幾乎看得挪不開眼睛去——現在不用擔心被她訓斥,因為她自己也十分專注,根本沒注意到他在邊上幹什麼。
林嬌整理好了下午所測的全部資料,見離天黑還有些時候,便取出一張尺來見方的厚紙,找了塊平石,將紙鋪在上面,自己俯趴在石頭上,向著山樑下凹進去的大片坑地繪起地形草圖。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她雖然閉上眼睛也能想象得出這爿地形的大致走向,只記錄下來的終究更可靠些。要是有相機,自然不用她這樣,現在只能自己手繪。
這種寫生式的手繪是項基本功,雖然許久沒操練,但手感尚在,試了幾下很快就找到感覺,只可惜沒有橡皮,下手要更仔細些而已。很快一幅栩栩的黑白碳描圖就躍然紙上。
林嬌聽見遠處山林裡夕歸昏鴉聲陣陣傳來,再修改了幾處,端詳了下,覺得滿意,終於丟下碳條想站直身,這才覺得趴久了兩個膝蓋有點麻。捲起紙站直,活動了幾下腿,一轉頭見那男人立在石頭邊上怔怔看著自己,也不想和他解釋什麼,收拾起籃子說:“走了!”
楊敬軒如夢初醒,跟著她往山樑下去。眼前彷彿還一直晃著她剛才在夕陽裡趴在大石頭上用碳筆在白紙上勾勒時的情景。夕陽投過來時,彷彿給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光暈。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與從前在月光燈影裡對著他巧笑倩兮的那個女子截然不同,甚至找不到半分影子。但是就在他看著她垂眸專注於畫紙時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從前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他為之心魂盪漾的時候,心中不是沒有一個悄聲的警告。但現在,當他的心再次被這樣一個陌生的她所擊中的時候,那種曾叫他滿是負罪感的警告蕩然無存了。
他的心漸漸激動起來,又想起她中午主動給自己遞吃食,可見對自己還是有關心的。好幾次想開口叫她,希望她能跟自己再說說話,哪怕是像從前那樣再叫他一聲“敬軒叔”也好。但嘴卻一直張不開。忽然看見她腳下被一顆石頭絆了下,身形一個趔趄,立刻一個箭步過去,在她要摔倒的時候扶住了她。手剛觸到她柔軟的腰身,掌心就彷彿蔓爬出了一層微微的茸毛。他見她站定了,想鬆手,卻又捨不得。就在遲疑間,她已經退開一步鬆脫了他的手,側過臉朝他微微笑道:“謝謝你啊……”
楊敬軒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被這一聲帶了笑的道謝聲給開啟了,他彷彿又看到了原來那個對著自己巧笑倩兮的阿嬌,忽然覺得勇氣倍增,前些天曾一直盤旋在他心頭的話也脫口而出了:“阿嬌,你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