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火箭,如同一陣火雨,落到了敵船的主帆上。
火箭刺破船帆,箭頭緊緊勾在編織出船帆的篾條間,火舌舔上了刷過桐油的竹製帆蓬,登時就燒了起來。如果船上的官軍能及時反應過來,立刻斬斷帆索,那船帆落下時因重力而產生的風壓,尚能把剛燃起的火頭撲滅。可是主桅下的操帆手們受了一陣箭雨,非死即傷,而甲板上的其他水手,都如被雷驚的蛤蟆,傻愣愣的站著,不知如何是好。滅火的良機轉瞬即逝,幾十點火苗在主帆上擴散、相聯,化作一條火龍,直撲桅頂。眨眼間,這艘來自黃水洋、體態臃腫的防沙平底船【注1】的正中央就升起了一把巨大的火炬。
三國號的船速其實極快,兩船相交的時間也甚短,只射出這一波箭雨,熊熊燃燒的官軍戰船就已被拋到船後。海盜船上無人回頭顧盼,海戰中,失去機動力的船隻沒有任何威脅性,是不值得再浪費時間和箭矢的。蹬弩上弦,點燃火箭,三國號上的弩弓手們又瞄上了另外一艘戰船。
“這小子!”看著趙武一擊得手,趙瑜不由得笑罵。他回首而望,喝彩歡呼聲從前、從後、從左、從右、從水滸號、從海盜們所有的船隻上,傳了出來,在海上回響。士氣大振。
眼前的這十二艘殿後的船隻,離官軍本陣有兩裡之遙,不論訓練、戰意看起來都是外行,正是大餐前最適口的開胃菜。機不可失,趙瑜拔出腰間倭刀,一指前方,大喝一聲:“殺!”進軍號應聲響起,浪港水軍七十餘艘大小船隻上號角齊聲呼應,卻如群狼撲羊,掛滿帆直直殺向前去。
連綿的號音驚動了齊聚港口、放下小船準備登陸的官軍。熊將軍訝然轉身,落日的輝光立刻就刺入他眼中。他眯著眼,只看得雙眼痠痛,就只看見縷縷黑煙在霞光間飄著,卻仍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夏三矛連滾帶爬跑了過來,大呼小叫著:“熊將軍!熊將軍!是浪港軍!是浪港軍的進軍號!”
“浪港軍?!”熊將軍瞪大了雙眼,小小的眼珠,慘青的眼白,看起來極是磣人,“你確定?!”他惡狠狠的問道。
夏三矛駭得直點頭,“是……肯定是!那進軍號的調子就浪港軍獨一家!”
熊將軍一看左側,百步外,二十幾艘浪港軍投誠的船隻上已亂作一團。‘看來真的是浪港餘孽。’他仰天哈哈大笑:“這他孃的正好哇,竟自己送上門來,省得灑家上島去捉了!……真他孃的體貼!來人……”他一聲大吼,“叫下了船的小子們都給我滾回來!灑家要去會會他們!”
身邊的親兵領命就去,夏三矛卻突然喊到:“等一下!”
熊將軍眉眼一獰,冷聲道“夏巡檢有何高見?!”
夏三矛惶惶搖首:“不……不是!只是將軍,來不及了。等下了船的弟兄們回來,浪港軍的火船說不定就要衝進港了……杭州水軍就是這麼被滅掉的!”
熊將軍皺起了眉。這次他能領兵剿滅浪港餘孽,是他在童貫面前立軍令狀死命求來的。不然以他明面上領到的首功,童貫根本不會讓他再來掙餘下的小功勞。有功大家分,這才是官場上的規矩。
只恨他搶功之事,雖然鄭九沒明說,但私下裡軍營都傳遍了,所以他才會無視官場規則,搶下這個任務——他必須用勝利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不過若是他在這裡輸了,牆倒眾人踩,前面他殺友軍奪敵首之事立刻就會被揭出來,到時連童貫都不會保他。
他輸不起!
也因此,雖然他最恨被人駁回面子,但他不得不低頭向夏三矛請教:“那夏老兄你說該如何?”
夏三矛遲疑地偷眼看看熊將軍臉色,方小心道:“叛賊佔據上風,又有陽光遮擋,我軍地勢不利,絕不能回頭迎擊。只能分兵從港口兩側突出去,然後再反包抄到賊軍身後……不過這要快,遲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