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邊的軍器坊造出什麼新玩意兒罷!這些天,東邊島上不一直轟轟轟的響著?定是弄出了個厲害的火器!”
“那老爹也跟著上去幹嘛?鄧鑄鐘弄出的玩意兒,跟我們船坊有什麼關係!”馬林溪在船坊中,一向是被稱作老爹。工匠們皆知,因被搶了提點軍器坊的職司,馬老爹向來與鑄鐘匠出身的鄧某人不睦。不論軍器坊造出什麼新東西,馬老爹只會用鼻子哼一下,以示不屑,怎會跟去湊熱鬧?
“誰知道!”
且不提船匠們紛紛亂亂的猜測。趙瑜等人上了渡船後,出海不過兩刻鐘,便到了鼠浪湖島。海灣中,簡陋的碼頭上卻早泊下了一艘海船。形制卻極為特異,沒有主桅,只有幾條尾櫓,幹舷低矮,甲板平坦,卻有兩個並排的船身,竟是一艘連體船。除了船坊中的工匠,衢山島上怕是沒幾人能叫出這艘雙體船隻的名字——舫。
所謂‘連舟曰舫’,漢晉之時,常常用舫來運送糧草、馬匹,是為軍用的船型。由於有雙體船身,舫在水中十分穩定,極少顛簸,載客運貨都很適宜。不過舫也有極大的缺點,一是結構複雜,大批製造不易;二是雙體船身,很難修造得堅固耐用,不能做戰船;第三點,幹舷太低,遇到大風浪,舫雖不會傾覆,但舫上所載的貨物卻會遭水浸。也就因此,自隋唐後,舫船就逐漸被淘汰了。
不過這些缺點,對於在衢山和鼠浪間來回轉運的工作而言,卻也算不上大問題。不過三四里地,又少風浪,自不懼舫船會出意外。而且幹舷低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裝卸貨物方便。尤其是幾百上千斤的重物,從幹舷幾丈高的海船運下來時,總是要費大力氣,不像舫船,木板一搭,很輕易的就能搬下來。
趙瑜等人下了船,碼頭上,一中年漢子便引著幾個人迎了上來。那漢子蓬頭亂髮,鬍鬚連鬢,粗眉圓眼,葛衣短褂,標準工匠打扮。
中年漢子走到近前,抱拳道:“鄧肯見過大當家!”此人話音宏亮,行動如風,極爽利的樣子,雖是不修邊幅,但依然給人好感。這鄧肯便是衢山軍器坊的作監,兩浙路上有名的大鐘鄧家的傳人。不論鑄鐘、造鼎都是行家裡手。趙瑜便看上了他這一點,施了計策,花了一番力氣方把他一家都請上了衢山島。幾年來,不吝賞賜、噓寒問暖,倒把他收服了。
見鄧肯行禮,趙瑜連忙回拜。鄧肯在他心裡的地位與馬林溪不相上下,他向來不會稍缺禮數。兩人行禮畢,趙文、趙武等人也紛紛上去見過,唯獨馬林溪站在人群外,仰頭看天,理也不理。鄧肯也權當沒看到馬林溪這人,只與趙瑜陪著話。
一陣紛亂後。鄧肯便道:“事不宜遲。大當家,諸位頭領,試炮之事俺已準備妥當,只待各位過去驗看。”
趙瑜點頭同意,“說的極是,便讓大夥一起見識一下大工你的心血之作。”
鄧肯領頭,一行人等便跟著他沿小路向島中走去。不過這路卻破敗得緊。夯土小路上車轍深深,怕不都有半尺多,裡面都積著水。
趙武一不留神,一腳踩陷進車轍裡,濺了一褲管的泥水。眾人忍著笑,把他拉上來。他罵罵咧咧,抱怨道:“這路咋這麼爛?”
“因為東西沉啊!”鄧肯解釋道:“一具千斤,牛車上載上兩具,再加上幾箱什物,怕不有三千斤,這路當然吃不住。”他轉而對趙瑜道,“那麼重的物件,卻多虧了島上的四輪車。如果不是用四個輪子承著,換作是一般的雙轅車,早散架了。”
趙瑜點頭笑笑,卻不駁他。在列的都是南方人,慣常見船,卻少見北地大車。北方大車【注1】雖是隻有雙輪,但照樣能載上四五千斤的貨物,不過就是用的畜力多些。確不及衢山上的四輪車,車斗裡裝滿貨物後,兩匹騾子或是兩頭牛就能很輕鬆的拉著走。如果換成馬匹,在衢山的石板路上,能跑得如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