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猛然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馬上有了一種涼水澆頂的感覺。這種情景像前天集體光著腚攥嘎子示威一樣,除了他周川之外,另一個權威的人物,暗處裡給礦工們下了一道不容抗拒的指令。
周川又氣又惱,恥辱的鞭子彷彿在狠狠地抽打著他那顆心靈。他扔下手裡的筐子轉身回來,朝麻臉張太和長嘴巴王貴大發雷霆:張麻子,長嘴巴!你們想給我罷工?
麻臉張太把腦袋耷拉得更低了,死人一樣一句話也不應。
長嘴巴王貴像被刀子照身上捅了一下,猛一哆嗦把頭縮在脖子裡不敢吱聲。
周川心裡猶如火上澆油,失態樣大聲吼道:你們倆他孃的死啦,沒氣啦?還是屬屌的沒長兩個耳朵眼?
麻臉張太半死不活地抬起頭,懶散地翻一下發澀的眼皮,臉上顯現出一副可可憐憐的哭喪相:礦長,大傢伙就像頭小叫驢,都叫你給趕乏啦,你就不知道累?也該歇歇了吧。今天你行個好發發善心,就別像閻王老爺那樣,勒索大夥的小命了。
長嘴巴王貴的神情十分複雜,嘴裡嘟嘟噥噥想說什麼,又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大半天沒說到點子上:礦長,不是我王貴發高燒滿嘴胡唚,你也該好好歇一歇啦。今天是個特殊日子,你就讓大夥高興一回吧……
周川不讓王貴說下去:你說話還不如小孩子放屁!一大班子人上班時間歇著不挖煤炭,國家還辦他孃的煤礦幹什麼?誰幹活敢偷懶,敢給我講價錢,我馬上開除……馬上扣他的工資。
有人竟敢把他周川的號令當作耳旁風,簡直像當眾扇了他一記耳光那麼難堪。強烈的自尊心使他一臉的怒火,由於憤怒,那張陰冷的臉扭曲得變了形狀。他往前衝撞了幾步,拳頭攥得骨節啪啪響,挺了又挺的怪脖子,像病雞般痙攣地扭動著。他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目光,兇狠得像一把殺人的刀子,狠狠地扎向麻臉張太。他知道這群光棍們不害怕開除,怕的是光幹活不發生活費沒飯吃。他陰冷地說:你們給我弄那個哩格愣?我不怕!我是礦長,我有權整治你們。今天不拉完這一趟,我就不許你們上井,誰敢不聽話,回去馬上就扣生活費。
周川這一句話起到了殺傷性和毀滅性的效果,彷彿一把刀子狠狠戳了光棍們的心尖子。
河莊煤礦靠煤炭局撥的那點款子,少的不夠塞牙縫的,不僅談不上添置井下設施,連工資都只能發點生活費。想要購置皮帶機,購置溜子,修鐵路,買礦車,實現半機械化採煤,必須勒緊褲腰帶咬住牙關,豁出半條命,過二年艱苦的日子。
前天光棍們光著腚攥著嘎子集體示威之後,周川心裡又多出了一種長遠的規劃,暗暗壓在心裡不曾透露半點訊息。如果只能明天實現的宏偉計劃,周川決不會草率地說出口來,給部下一種空頭支票的感覺,那不是二桿子一言九鼎的脾氣。煤礦一旦擴建,採煤和掘進納入正規化的迴圈作業,他準備厚厚臉皮,去找一下縣委書記楊家巖,把招來的這群光棍轉為國家的正式職工。儘管農村已經吃飽飯,日子有些好轉,但工業的誘惑力至今是無法估量的,只要有正式職工這頂桂冠,再為他們蓋幾間漂亮的樓房,就不信周圍的姑娘不動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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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二十一(5)
全礦所有的光棍們,是他周川從貧窮的湖邊,從落後的山區招出來的,冷著面孔扭著脖子朝他們發火,扯開嗓子朝他們罵娘,可他當礦長的心裡,並沒有忘記要給他們創造一個好日子。他當礦長要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無論礦長還是礦工,應該像一位母親生下的諸多兄弟。他好比是眾多兄弟中的大哥,為兄弟們一個個娶上媳婦,為兄弟們建起一個個溫暖幸福的家。按照煤礦的設計能力,煤炭的儲存量將開採八十多年,除了他們這一代人之外,將來就連他們的子女,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