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來的豆腐稀軟而稠,嚐起來滑爽、可口,誰都愛喝,而她賣五分錢一碗,碗頭往往顯得也很滿。
天后宮演戲,還有一種人最快樂,他們都是在天后宮附近擁有茅廁的人。的確,這件事說起來不怎麼體面,也很荒唐,然而,在那個化肥奇缺、人糞與畜糞高度吃香的年代裡,誰家擁有較多的糞便,就等於擁有較多的財富啊!
十
每到年底,天后宮便成了年糕加工場,其場面就跟演戲一般熱鬧。
宮裡頭霧氣騰騰,到處是人,地上擺滿了米籮,孩子在米籮間跑來繞去,又喊又叫;碾粉機發出的嘎嘎聲,大號風箱發出的“夫妻夫妻”聲,煤氣燈發出的嘶嘶聲,爐膛裡木柴燃燒發出的呼呼聲,印版敲出年糕的啪啪聲,與踏臼搗糕時發出的“唔啊——嘣,唔啊——嘣”的聲響,匯合在一起,就像一支雄渾的交響曲在演奏,讓人聽了很陶醉;年糕在那張又長又寬的面板上製作,製作的大多是小夥子,他們均不穿外衣,捋袖亮臂,圍站著,有的在搓揉粉團,有的在用印版印製成品,有的在將零星的粉團壓掐成包子(當地人叫“鼓奶頭),風風火火,顯得既緊張又熱烈,而他們的背後則密密麻麻站滿了觀看熱鬧的人,大家習慣上邊看熱鬧邊說笑,偶爾還衝著某位有突出表現的製作者齊聲吶喊:
“有坯!有坯!”
“好!好啊!”
芙蓉人管年糕叫“鼓”。為什麼取這麼一個怪怪的名字呢?因為年糕的形狀像一面鼓,圓圓的,直徑約15公分,厚約2公分,正反面印有花紋。不過,當地的年糕,其形狀並非都是圓的,有的是長方形的(約長25公分,厚3公分),而長方形的也叫“鼓”;為示區別,當地人把圓的叫“圓鼓”,把方的叫“長鼓”。不管是“圓鼓”,還是“長鼓”,都是經過一整套工序而最後用印版印製出來的。
這套工序的基本流程是:主人先在家裡把浸泡多日的白米撈出並淘洗乾淨,然後挑到天后宮,透過碾粉機碾成粉,接著放在蒸屜上炊,待炊熟了,投進踏臼搗爛,最後抱送到又長又寬的面板上搓揉,並用印版印製。
顯然,這套工序比較複雜,它需要足夠的人力和物力,作為單個家庭,是不可能完成的,它非依靠集體的力量不行。因此,每到年關,芙蓉街總有那麼一撥人,他們自發地組織起來,利用天后宮場地大、裡頭有現成踏臼等特點,在天后宮裡擺下傢伙,鋪開場面,主動而熱情地為大家提供服務。
製作年糕,對當地人來說,是一件大事。當地人多數為農民,一年中能吃上年糕的日子並不長。可以這麼說,在糧食並不寬裕的日子裡,間或能吃上年糕,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正因如此,在天后宮,誰家年糕製作得多,誰家主人往往會贏得許多羨慕的眼光,而有些經濟很困難的人家,製作的數量只是人家的幾分之一甚至七八分之一,他們怕在公眾面前丟了面子,只得幾家先偷偷合併在一起製作,然後背地裡再分開,有的索性遲遲到場,故意拖到最後製作。對偷偷合併製作的人家,製作的人都處處護著他們的面子,不把他們的名字告訴人家,如果人家追問,也含糊其詞,一會說是張三的,一會說是李四的,讓人捉摸不透。當然,遇到這種情況,人家就不再追問,心裡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家經濟條件比較好,每年都製作了為數不少的年糕,往往轉了年,節令過了清明,家裡還有存量。這自然是一件體面的事,但這種體面不好當。每次去天后宮,我媽總是攜帶許多白糖、紅糖。按照規矩,在年糕製作現場,為向製作的人表示謝意,為向其他人表示好客,主人總是主動遞上白糖、紅糖,讓製作的人在壓掐包子時選用。壓掐包子,過程跟包餃子差不多,只是這種年糕包子有大有小,大的每隻重一二斤,小的每隻重半斤左右,基本上是利用零星粉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