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曾步出過這片山林,生命的痕跡、過往的軌跡恍似全部湮滅於這片遺世而獨立的山林。曾經的喜怒哀樂,曾經的悲歡離合,曾經那至深至痛的傷口,彷彿也都已全部遺忘。
她沒有痛極的眼淚,沒有刻骨的折磨,甚至不需要刻意地去遺忘什麼,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便似遙遠迷茫如前生。然而,她始終忘不了一種感覺,那種沒有心的感覺。
她與同門交談,她對年幼的孩子們微笑,她在山林間穿行,她專心地教導孤兒,她白日練功,夜間入睡,生活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只有把手指輕輕放在左胸的某一處時,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裡的空洞。手指悄悄貼在面板上,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溫暖,手指微微用力向下按,可以更加清晰地感覺到,面板下那有節奏的微微起伏,那分明是心在跳。
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經沒有了心。人的生命多麼奇妙,人的心,可以多麼剛硬。哪怕受過那樣重的傷,依然可以跳。哪怕被千萬把鋼刀刺穿,哪怕被萬千種巨力輾作灰煙,依然會跳,哪怕心死了,心空了,哪怕生命真的只餘行屍走肉,原來,那個曾有心臟的地方,依然會堅持跳動不休。
曾有心臟的地方,依然支堅持跳動不休。
即使,在那曾經火熱的胸腔裡,如今早已是空洞洞一片。
這種感受,簡直讓人想要發瘋。
而她,卻依舊微笑,依舊如常地生活。
山林深處的天空,永遠蔚藍純淨,身邊芳草如茵繁花似錦。董嫣然在如許春光中走過,春天與她沒有關係,董嫣然在如許輕風中行過,再溫柔的風,與她,也再不相干。
她對每一個同門溫柔微笑,親切交談,她知道,所有的同門師姐妹都喜愛著她。便她永遠不會把那曾經屬於前生的苦痛,對她們訴說。
有時候望著山間溪水,倒映出自己溫柔恬淡的笑顏,她也會有一盼間的怔忡出神,屬於心的位置,是徹底地空洞,為什麼,還可以這樣平靜地生活,這樣平靜地微笑?
有時山間那些小小的孤兒遇上不快樂的事,嘟著小嘴,牽著她的衣襟撒嬌。她會笑著抱起小小孩兒,柔聲地勸慰:“要是不高興,那就大聲哭出來吧……”
然後,看著那哭得淅瀝嘩啦的孩子,她深深羨慕著這樣純稚而幼小的心靈,這樣隨時讓眼淚傾洩而出的權利。
原來,她的微笑與堅強,她的頑強和自尊,已是一副與生俱來,卻永遠不能卸下的刑具。令得她不得不含笑忍受那一點一點積聚的痛楚,等待著自己的極限到來。等待著某一個夜晚,崩潰而瘋狂的時候。
她從不告訴任何人,每一個夜晚,都會有猙獰的惡魔,在她的夢中,伸出利爪,獰笑著插入孩子柔嫩的咽喉。那孩子的眼睛,清澈純潔,滿是淚水和痛苦。那小小的孩兒,掙扎著向她伸出手。
而她,隔著千山萬水,隔著崇山峻嶺,隔著永遠無法拉近的距離,束手無策,無能為力地看著,眼睜睜任憑鮮血淹沒了他與她,絕望吞噬了她與他。
有多少個夜晚,她無法入眠,一個人悄悄行在月下,望著自己的影子,孤單地映在山峰最高處。生活沒有未來,沒有目標,沒有希望,沒有理想。
她只好練功,每一個白天,與同門切磋,認真教導著孤兒,第一個夜晚,不能入睡,以一種要將整個生命全部透支的方式練功。
也許只有那全身心合力投入的勤練,也許只有那極之瘋狂、極之疲憊的方式,才能夠讓身心,在極短的盼間,得到輕鬆和解脫。
她的武功就這般突飛猛進,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三個同門聯手,已經勝她不過了,她並沒有認真記憶。而自己的武功到底到了一個什麼境界,她並沒有認真思考。
這一切,彷彿又都與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