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再抱抱他,想要賴著他不放,就像他說的,跟老天再搶一點時間,再一點,再一點……
她不敢閤眼,只是貪婪地以眼將他的模樣描繪在自己的腦中,直到外頭的天色由墨黑轉為靛藍,聽見外頭傳來叫喚。
“袖兒,該走了。”
“仇大夫,這麼早,你要帶紅袖去哪兒?”問的是外頭徹夜守房的廉貞。
紅袖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只是緩緩移動發麻的身體,緩緩俯下身,吻上男人的唇,瞬間滾落豆大的淚珠。
“爺兒……我走了……”
說完,她站起身,抹去淚,不敢再回頭,就怕一回頭,便再也走不了。
開了房門,爹爹已在等候,廉貞則是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紅袖,你真要走了?爺兒還沒醒,你怎能走?”
“我已經跟尹夫人說好,待他脈象穩定,便要帶紅袖走。”仇遇春握住女兒的手,直往外走。
紅袖一步步走得沉重,不敢回頭,可是心卻像被人給撕裂,彷彿早已契合的魂魄被迫分離,那滋味,是滿嘴的苦澀,滿心的腥膩……
仇遇春帶著紅袖到城北衚衕住下,那是一幢主屋展出雙翼的房子,裡頭有五六間房,還有座庭院。
然而搬至這裡後,紅袖一直無心打理,只感覺胸口空蕩蕩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直到上街到尹府旗下的商行打探訊息,得知爺兒已清醒,她才鬆了口氣,但還是提不起勁準備年節用品。
坐在房前的長廊上,她想起要是天氣好時,爺兒便愛隨性地在書房長廊上拂地而坐,要她彈琴給他聽,便拿過爹送她的琴。
裝上義甲的十指在琴絃上緩慢撥動,割破寧靜的時空,好似有道涓涓溪流蜿蜒而下,正期盼著迴歸大海的擁抱。她的指尖拔得更急,琴音凌空盤旋,如山泉迸落巖壁,飛開水花。
她不知該如何去何從,心思恍恍惚惚,如夢如幻,一想起那張總是笑得慵邪的面容,十指再動,急如疾雨,狂若奔雷,渴望、思念,全在她指間化為悲悵音符——
“彈得真好。”
紅袖一頓,驚見丹禾攙著尹夫人來到面前,趕忙起身。“夫人怎麼來了?是不是爺兒發生什麼事了?!”
“紅袖心細,知道我來是為了什麼。”尹夫人直看著她,一臉抱歉。
“不管你來是為了什麼,袖兒已經和尹府毫無關係。”仇遇春從後頭的庭院走來,滿臉不悅。“尹夫人請走吧。”
“紅袖的賣身契尚未到期。”尹夫人急聲說。
仇遇春立刻眯起眼。“我救了你兒子,你還敢跟我要袖兒未盡的賣身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紅袖可以回去見見子蓮。”她軟下聲,難過的看向紅袖。“子蓮一醒,不見你便不肯吃藥,我怕就算有再好的藥材,也救不回他。”
“那又如何?藥方我留了,他吃不吃跟袖兒有什麼關係?”仇遇春撇唇冷笑。“更何況,當初不是你要我家袖兒走的嗎?怎麼現在還有臉要她回尹府?”
“爹爹!”紅袖趕緊緩頰。
“我說錯了?”
“爹爹,別這麼說,夫人沒有錯——”
“不,我有錯,我不該一時急上心頭,口不擇言,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我沒要你走的,只是你爹先一步把你帶走了。”
紅袖一愣。“……爹爹,你不是說已經跟夫人說好要帶我走?”
仇遇春絲毫不覺自己有錯。“我不這麼說,你會跟我走?”
“爹爹!”她急得跺腳。“我要回去見爺兒。”
“你去見他,是用什麼名分?”他冷聲問,寒厲的瞳眸直睇向尹夫人。“你不再是他的丫鬟,他的生死與你何干?尹府憑什麼要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