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只得他一個人,看護在另一角落忙著填寫表格。
手腳都可以動彈只不過左臂打著厚厚石膏,他略略放心,張大嘴叫人。
看護聞聲轉過頭來,神色凝重,並無笑容,立刻按鈴喚人。
醫生幾乎即時走進病房來。
至殷拉住醫生「告訴我,我的女伴傷勢如何?」
醫生答,「她只受輕傷,無恙。」
至殷鬆一口氣。
「你倆生還是一宗奇蹟。」
至殷沙啞著聲音,「媽媽——」
他激動過度,忽然暈眩,接著再度失去知覺。
這次甦醒聽見母親哭泣聲。
至殷無比歉意內疚。
「媽媽。」
何太太淚如雨下,「至殷,我怕得要命。」
「媽媽,真對不起,我沒事了。」
一邊傳來父親惱怒的聲音:「沒事?起碼有一年時間需做物理治療,以後再也不能做劇烈運動,什麼事,竟跑去黑夜忘命飛車!」
給父親斥責,心裡反而舒服。
「祖母呢?」
父親更加光火,「還沒敢叫她老人家知道這件事呢,只說你有事到新加坡去幾天,你若有不測,我都不知怎樣向她交待!」
至殷默然。
何太太握著至殷的手一味痛哭,看樣子是忍到今天才敢發洩情緒。
這時,至殷發覺房間裡有個陌生人。
那女孩子粗線條,穿藍布褲白襯衫,一頭短髮,姿色平平,不過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她見至殷看著她便自我介紹。「我是王健芳,記得嗎,小時候老一起玩。」
呵,健芳,依稀記得那時一班男孩老是欺侮她。
「這幾天是你陪著我媽嗎?」
健芳慡朗地笑。「我碰巧有空。」
管史進來說:「病人需要休息。」
至殷大叫,「不,我需要人陪我,悶死我了。」
醫生替他注射。
他昏昏入睡。
他那些精彩的女朋友們全沒來看他。
可是都送了花來,出自同一花店,名貴,不切實際,中看,但沒有親切感那種。
至殷苦笑。
那時,情到濃處,全化不開來,「至殷……」膩得如蜜,一下子全拋到腦後,如過服煙雲。
這是何至殷畢生第一次遭到挫折。
他並沒有很快出院。
肺部感染,發高燒,情況有點兇險,終於離開醫院,已是兩個星期以後的事。他滿臉于思,瘦了十公斤,佝僂,哪裡還象個美男子。
照著鏡子,自己都詫異,噫,原來美貌是那樣靠不住。
難怪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一直悲嘆人類的青春與美貌飛逝。
幸虧這一段日子裡,健芳一直陪他。
其實是陪何太太,不過,他們天天見面。
健芳溫婉可人,非常體貼,與何太太十分投契。
出院沒多久,他收到一封律師信。
周劍韻告他魯莽駕駛導致她身體受損,要求賠償。
他完全服了這班美女。
他把事件交給歐陽律師處理。
「爭取庭外和解。」
歐陽不解,「這是宗交通意外,我們不一定會輸。」
「不,她要錢,給她錢好了。」
歐陽嘆口氣,「你太豪慡了。」
「我逼於無奈,試想想,什麼樣下流男子才會與女子爭錢?」
歐陽頷首。
至殷苦笑,他一直還以為她們喜歡他,是因為他風趣,懂得生活,並且縱容她們,原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