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嘆一口氣,緩了聲兒道:“便莫要再磕頭了,哪個宮的便回哪個宮去,切莫再被人瞧見。”
他見我不做為難,連連俯身叩恩道:“奴才謝主子大恩,奴才這便回轅梨宮去,再不敢做這般大不敬的事兒來。”
我本已轉身,卻聞轅梨宮而大驚,回身將他喚住;“等等,你是轅梨宮的人?”
小允子撿了地上摔壞的水燈準備行禮退去,卻忽然聽我喚住了他,忙又跪下應話:“奴才,奴才是轅梨宮的內監。”
我心中暗道,可是巧了。遂和顏悅色對他道:“殊不知怡貴人近日裡可好?”
小允子微微抬眸看我,見我一副面慈心善的模樣,訕訕道:“主子到了轅梨宮哪裡還有什麼好日子可過的,剛到轅梨宮的時候還盼著皇上回心轉意,日子一天天過了,卻不見得有絲毫動靜,成日裡以淚洗面,如下早已沒了人樣,只曉得坐在前殿,時不時的對著人便喚皇上了。”小允子說至此,幾欲落淚。
一句話如石擊心,卻沒想到怡貴人竟這般想不開。那日裡總覺得事有蹊蹺,如何玄武帝回宮幾日便這般輕易找到了下毒之人,想來這怡貴人無非只是一個替罪羔羊罷了。我將心中觸動強壓下去,再道:“你方才所說的小貴子可是私取‘藏花紅’被皇上下令杖斃之人?”
小允子橫手抹了面上淚,點點頭。
“你可知他品性?”我曼聲問道。
小允子低著頭,幽遠的圓月散發著月朧輕紗般的淡淡光輝,方照亮了他微微抽動的兩肩,默然片刻,才道:“小貴子絕計做不出下毒害人的事兒來。”
我心中冷笑,果然不出所料。面上卻亦是平靜無波,淡淡道:“你便這般肯定?”
他慎重再向我磕了幾頭,方才抬頭,雙目懇然應道:“小貴子是奴才同鄉,自幼一起長大,因家中受窮才入宮做了內監。他的品**才最是清楚,他為人誠懇老實,是做不出下毒害人的事兒來的。”
我淡淡一笑,細細撫著腕上玉鐲,淺淺一笑略帶了諷刺道:“為人誠懇老實便不會冤枉怡貴人了不是?”
小允子黯然,“奴才相信小貴子有苦衷的。”
我略略沉思,知在小允子處亦再問不出什麼,便遣他回了,臨去前只知會他莫將今晚之事告知他人。小允子亦知自己犯了宮規,自是不敢聲張,連連叩了首便退去了。
我心有所思緩步往回行去,只覺得來時的路回去竟這樣遠。四周萬簌俱靜,只聞得風吹樹枝,垂花簌簌落下的聲音,半晌見不得一人相應。我略略凝了心神,益發加快緊了腳下步子,方聽見了絲竹的奏樂聲,旋即便見著了焦急萬分出來尋人的小順子。
小順子見了我,連忙迎上來對我行了禮道:“福晉,王爺吩咐奴才找了您好些時候了,您若再不回來,只怕王爺也是坐不住了,顧不得那些個親王大臣要來親自尋您。”
我只微微點頭,方才緩了氣來,道:“我們回吧。”
小順子聞言,朝我福了禮,默默隨在我身後。
回到席間,眾人已分了月餅,不由自主先去看皇后,只見得她依舊端莊與玄武帝並坐首位,盈盈含笑為玄武帝分了月餅。阮暨岑蹙眉握了我的手道:“去了哪裡?穿得這樣少,手亦涼了。”
我對他溫婉一笑,道:“方才飲了酒便有些頭暈,想著去湖畔走走散散酒氣,一時走得遠了些。”
他亦不顧身旁有人,寵溺將我攏入懷中,“我一時見不著你,便心驚得很。”
我掩嘴笑道:“哪有這般膩人的,只怕再過些年頭,見了我便覺得心煩了呢。”
他悵然一笑,剜了我的鼻子,“怎會心煩,亦是如珍似寶愛不釋手才是,岑要這樣膩著芸兒一輩子,只怕芸兒莫要先心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