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希望你說的沒錯。可是你看過這種情形,對不對?在你來地球以前。」
蘇麗安從不打算隱瞞,這件事已經在地球第四年期人當中傳開了,尤其是像杜瓦利這種人,他們對假想智慧生物完全著了迷。她點點頭。
「像艾沙克一樣的孩子。」芮布卡太太說。
「在某些地方像他。是個男孩。和艾沙克同樣年紀的時候就……」
「死了。」
「是的。」
「死於他的……身體狀況?」
蘇麗安沒有即刻問答。她不喜歡喚回那些記憶,雖然後來的人可以從中學到教訓。「他在沙漠裡死的。」不同的沙漠。火星的沙漠。「他想要找路,但卻迷路了。」她閉起雙眼。在她眼皮下的世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紅,燦爛得讓人受不了的陽光帶來的紅。「如果我能夠,我一定會阻止你們的。你也知道。可是我來得太晚了,而你們也都非常聰明地把自己藏起來。現在我跟你們一樣無助,芮布卡太太。」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芮布卡太太口氣中的激烈和她的指責一樣讓人吃驚。
「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
「也許不會。可是我認為,在某個層面上,你很怕他。」
「芮布卡太太,你是不是完完全全誤會了?我當然怕他!你不怕嗎?」
芮布卡太太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慢慢走回圍場。
當晚艾沙克仍然發燒,不能出房間。蘇麗安在房裡躺著沒睡,透過讓風沙打磨過的窗臺望著星星。也就是望著假想智慧生物,這是大家給這些星星取的名稱,多麼巧妙含糊。即使在確認他們真的存在之前,就這麼稱呼了:他們是一種假設的實體,把地球用一種奇異的時間膜包住,使得在一個男人去蹓狗或是一個女人梳頭髮的時間中就過了一百萬年。他們是一種散佈在銀河四處、能夠自我複製的半生物機器網路。他們介入人類事件,或許也介入數不清的其他有意識的文明,原因我們並不太清楚,也或許根本沒有任何原因。
她注視著他們,不過當然看不見。他們瀰漫了夜空,包含了好幾個世界。他們無所不在。
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一個無比浩大的網路橫過銀河,使得它與自然力已無法區分了。它是不能討價還價的,甚至無法和它說話。它在非人類的時間中與人類互動。它的字句是數十年,它的對話則和演化過程無法區辨。
它會做有任何意義的思考嗎?會懷疑、會和自己爭辯嗎?會虛構意念並依此行動嗎?換句話說,是個「實體」嗎?或者只是一個龐大而且複雜的「程式」?
火星人為此爭辯了好幾世紀。蘇麗安童年經常聽那些年長的第四年期人辯論這個問題。蘇麗安沒有一個定論,沒有人有。不過她猜想,假想智慧生物並沒有中心,也沒有運作的智力。他們會做複雜而且無法預料的事,演化也會。演化造就出極為複雜而且互相依賴的生物系統,卻沒有任何中心方向。一旦自我複製的機器被(某種早已不存的古代物種,這物種或許比地球和火星從星塵冷卻形成還要古老許多)釋放到銀河中,他們就要受到同樣無情的競爭和突變邏輯的擺佈。在數十億年中,什麼樣的東西不能生出?無比的規模和力量、半自動、就某種意義而言的「智慧」機器(拱門、包圍住地球的時間膜)……這一切,沒錯。但是要說有個中心的激發行動意識?心靈?蘇麗安是頗懷疑的。假想智慧生物不是一種實體。他們只是當自我複製的邏輯吞沒了廣大太空時所發生的事。
遠古機器的塵灰落在沙漠上,這些落塵中長出奇異的、破敗的碎片。一個輪子、一根中空管子、一朵有煤黑眼睛的玫瑰。艾沙克對西邊有興趣、遙遠的西邊。這意味什麼?它有任何明確的意義嗎?
這意味,蘇麗安心想,艾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