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怪的目光,挾裹一點難為情,讓我變得愈加尷尬。
所以,沒有人願意做我的同桌。
而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是能聽見夏薇薇故意放大的嘆息聲,以及她的抱怨:“櫻桃就是容易爛,粘乎乎地討人厭。”
我咬緊牙關,沉默。只是一隻手把手中的筆緊緊攥住,直到手背上露出清晰血管的脈絡。
十六歲,這就是我隱忍的青春。
夏薇薇是那樣的女孩子——從省城到我們這個海邊小城來借讀,家境一定是不錯的。雖然不漂亮,不拔尖,但樣樣都算說得過去。是喜歡說話的女孩子,習慣了隨時隨地表達自己的見解,哪怕是那些刻薄的評價。
而且我知道,為了換座位,夏薇薇至少找過班主任3次。只是班主任並沒有同意夏薇薇的要求,她只是互換了我和夏薇薇的位置——現在,夏薇薇坐在我的右手邊。於是,我再也沒有碰掉過夏薇薇的筆。
可是因為教室小,橫向的每兩排課桌是挨在一起的。而班裡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每兩週大家的座位就按照順時針的方式向右挪一排,據說這樣可以保護視力。於是,每兩週就有人要挨著我坐,也就總有人要被我碰來碰去。
漸漸地,我習慣了看左手邊同學皺眉頭的樣子,或許還有不耐煩的牢騷聲。
除了沉默,我還能做什麼呢?
16歲,生命的全部價值在於上課和考試。成績好的時候會很開心,成績不好的時候卻只能對自己表示憂傷。
對話常常是這樣:
“你第幾?多少分?”語氣平靜,帶點關心的好奇。
“不能說,丟死人了,還是你好,九十幾?”豔羨,或許還有幾分脫不掉的小嫉妒。
“不頂事,九十幾也考不上大學,我偏科。”說著說著,終究還是拐到高考上來。
大家都是這樣走過的吧?
可我不是。
十六歲,我不喜歡那些翻來覆去換湯不換藥卻仍然讓我聽不懂的習題,不喜歡那些滿嘴都是“大學”、“高考”的神經質一樣的老師,我知道自己這樣肯定考不上大學,可是我也不知道考上大學會有什麼好處——因為我壓根不知道我該考哪裡、學什麼,對我來說高考是個沒什麼意思的命題,忽略得久了,漸漸也就覺得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每天到學校裡上課,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其實不過是因為除了上學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到哪裡去。
看得出來,班主任王老師對我很頭疼。
就好像現在——這是王老師本月第三次站在我面前大發雷霆。
“陶瀅,你還要不要高考了?”王老師花白的頭髮氣憤地顫抖著,她的手裡抓著我剛看到一半的小說,四下裡靜悄悄的,沒有聲響。
是外語課,班主任王老師的外語課,而我卻在看小說!
我起立,垂手,低眉順眼。又不是第一次被抓到,早就沒有羞赧或者沮喪。餘光能瞥到周圍的人:有人抬頭,然而很快又低下,埋頭看英語課本。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未來,我和他們毫不相關。
“陶瀅,叫你家長來。”老王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憤怒,可我還是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或者說壓力,在我周圍鬱積。
我不說話,只是低著頭。
這時候,在我左前方的位置,有一道目光看過來。或許只是不經意,可是我抬頭的瞬間,突然撞上他的目光。
那一瞬間,突然呆住。
是張懌?!
是這個班裡,唯一不希望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狼狽、尷尬的那個張懌啊!
我的臉瞬間紅了,好像終於想起什麼一樣,恨不得有一條地縫突然裂開,把自己埋進去,越深越好。心裡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