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被郡兵沖垮,驚惶失措地向本陣逃來。李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百餘名督戰者立刻迎了上去。但這次潰兵的數量實在有些多,頃刻之間便將督戰的隊伍也衝了個七零八落,協裹著他們一道衝向營牆。李密又揮了揮胳膊,千餘名弓箭手拍成三列橫陣,依次疊射。眼前的棋盤徹底被清理乾淨,尾隨追殺過來的官軍和潰兵以及辦事不利的督戰隊全部被羽箭射倒,屍體壓著屍體,胳膊手臂挨著手臂。
他們都是棋子,沒有生命、沒有感情、沒有血肉的棋子。
如畫江山便是棋稱,道路便是經緯。
人血如水,滔滔成河。
又一隊瓦崗軍主動回撤,吸取了同伴的教訓,他們儘量避開主將的帥旗所在。“不爭氣的東西!”李密冷冷地罵了一句,從侍從懷裡抓起一面令旗,奮力抖了抖。連綿的戰鼓聲突然變了個調,激昂慷慨。“隆――隆隆――隆隆――!”伴著鼓點,三千餘身穿青色皮甲的瓦崗士卒緩步走出營壘,用盾牌和刀尖頂住潰散下來的袍澤,將他們推轉向前,迎住追殺過來的官軍。
敵我雙方的夾縫中,潰兵們發出痛苦的哀嚎。前後都是刀鋒,他們只能選擇其中一方。有人跳起來,合身撲到官軍的小陣中,然後被長槊與橫刀撕成碎片。有人慘叫著地,被自己的袍澤毫不留情地從屍體上踩過,碎爛成泥。
所有礙事的棋子很快變成了一股淡淡的紅霧,旋即被風吹散。瓦崗軍最精銳的蒲山公營與郡兵遭遇,就像兩座夾江對峙的高山,突然迎面相撞。那一瞬間,大地彷彿震顫了一下,隨後無數人像秋天的穀子般倒了下去。天空中驟然又是一亮,有道粉紅色的閃電急劈而落,與驟然冒起的血光交織著,將人眼中的世界晃得一片殷紅。
閃電消失,天地之間又恢復昏黃顏色。昏黃色的世界中,李密清楚地看見一直向自己這邊推進的那些小軍陣一個接一個變形,碎裂。他們不如蒲山公營,無論體力、訓練程度和裝備都不如。先前他們像一把把尖刀刺得瓦崗軍防線四分五裂,現在他們卻刺到了一塊又厚又硬的鋼錠上,折斷了自己的刀鋒。
“催戰!”李密臉上平靜如舊,大聲命令。
“隆――隆隆――隆隆――!”鼓聲變得更急,如萬馬奔騰,如狂風暴雨。反擊得手的蒲山公營大踏步上前,將郡兵們的攻勢硬生生倒折回去。已經支援得筋疲力盡的其他瓦崗軍嘍囉突然發出了一聲喊,士氣迅速恢復。他們追隨在蒲山公營兩翼,如倒捲回來的海水,彭湃、咆哮,氣勢洶洶。
一滴肥大的雨珠重重地砸在李密的金盔上,敲得他微微一愣。緊接著,他看見敵人居然像雨打過的積雪一樣快速後退。還沒等他來得及感受到勝利的喜悅,後退中的敵軍突然停住腳步。然後在風聲、雨聲和雷聲的背後傳來了淒厲的號角聲,聲聲如歌。然後他看見一個個破碎的敵陣開始向中間彙集,由疏散變得稠密,由軟弱變得堅韌。當另一滴雨將李密從震驚中打醒的時候,他看見戰場中央處的敵軍已經變成了一個鐵三角,錐鋒所指,正是蒲山公營弟兄們的中心。
倒捲回去的嘍囉兵們收勢不及,紛紛砸在鐵三角的邊緣上。同樣如碰到了礁石的海潮般快速被撞了回去,四分五裂。“咚!”李密聽見了一聲巨大戰鼓聲,就像在耳邊炸起了一顆驚雷。“咯嚓!”一道淡藍色的閃電直劈而落,昏暗的視野徹底被照亮,他驀然發現,敵軍的那個鐵三角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推動著,正不緊不慢地向蒲山公營弟兄砸了過來。
“咚!”又是一聲戰鼓,李密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然一抽。視野再度變暗,變得模糊,戰場上人影僮僮,虎嘯龍吟。盼望著,盼望著,下一道閃電終於炸開,他看見自己辛辛苦苦訓練出來的精銳居然在後退,被敵軍推著不斷後退,後退。每後退一步,便要丟下無數屍體。
“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