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芬威開始唸誦那個牢牢記在腦子裡的兀長咒語,他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會帶走他的一點精力,並在記憶裡留下一個白色的空洞。
施法者需要全力以赴才能不被法術可能失敗的恐懼控制,他的身後沒有可供後退的餘地,而且他也並不想後退,早在他做出決定之前,他就已經習慣了長時間的憎恨與鄙視自己。
內臟一會兒就被吃了個精光,惡魔的面板上沒有留下一點血漬粘膜,看上去還是那樣光亮柔滑,精金的線條也未被汙染,施法者拿出了第一個半精靈的血,法術書上有寫到純種的血是最好的,但半種的血也可以將就——如果它不是那麼說,芬威可能在一開始就把它銷燬了。
精靈是不同的。
他將瓶子裡的血倒進法陣,它還是熱的,紅的發亮,就像剛從心臟裡迸出來,濃郁的腥味裡帶著蜜糖的甜香,惡魔的面板興奮地嘶叫,持續不斷地皺起和癟凹,爭取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吞下最多的血液,縱橫其中的脈絡變得薄而肥大,液體的流動趨向清洗可見,它近似於貪婪地享用著,但這不是祭品,是材料——芬威拿起依照法術書要求預備的,魔鬼的指甲和觸鬚交合而成的鞭子,他大力地抽打那張骨白色的面板,直到它變得順服——只吃掉那些渣滓,留下純淨的精靈的血。
芬威抓緊時間,將第二瓶與第三瓶血傾倒進法陣——這些血液大概可以裝滿兩個八升的玻璃酒樽,但在法陣裡,它們就像是將一小杯水倒進被陽光曬得發焦的沙子裡,嗤地一聲就沒了。
法師唸誦下一段咒語,將魔鬼的黑色血液均勻地灑在惡魔的面板上,兩個老對頭立即爭鬥起來,但處於級別與魔力原因,惡魔很快便敗退了,在血液開始吞噬面板之前,芬威扔過去一顆心臟,它和血液一樣,也還都是活跳跳的。
有著醜惡顏色的血液聚攏起來,吞掉了那顆心臟,法師的咒語轉向第三段,也是最關鍵的一段,他將剩餘的心臟捧在手裡,直到惡魔的面板將吞進去的血液還回來——不是混雜的,髒汙的血,是經過提純與澄清的血,精靈的血,它們在順滑的面板上凝結,沿著一個邊角滴落,芬威用一個水晶杯子接著它們。
精靈的血也是紅色的,但那種紅色如同凍結的晨曦又如同融化的石榴石,沒有一點雜質,分量並不多,也僅僅夠填滿一個杯子而已,芬威將它妥當地收進匣子裡,施法保證它不會傾翻或是移動——然後他從容不迫地轉向法陣,將兩顆心臟投擲進咆哮的深色血液裡,在魔鬼忙於咀嚼時,他大聲念起了最後一段咒語,並飛快地逐個拔掉了秘銀釘,獲得自由的惡魔面板就像誤入漁網的章魚那樣瘋狂地收縮起來,一瞬間就將魔鬼的血液包裹了起來。
芬威精妙地翻轉手腕,一個施加過禁錮類法術的匣子準確地將惡魔的面板與魔鬼的血液罩了起來並收入其中,他馬上蓋上蓋子,任憑裡面碰乓作響。
接下來是最後一步,將那些提純後的血液和巨龍的血混合,喝下去。
它既苦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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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說,人類始終是種奇怪的東西,”德蒙的導師說:“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卻很愚笨;有時候很慷慨,有時卻很吝嗇;有時候勇敢,有時候卻很怯懦——看似謹慎細微,事實上卻魯莽得像是從未有過理智這種東西。”
“就算只有一半,”他的魔寵附和道,它用尾巴捲起金盃,在裡面倒上一點蜜酒,點上一點毒液,揮動利刃般的尾巴挖出一隻新鮮的眼球——從一個顫抖著的人類孩子的眼眶裡,那個孩子痛苦地長大了嘴巴,卻只能發出呵呵的喘息聲,他沒有舌頭,聲帶也被提前割斷——眼球落進杯子裡,立刻被毒液融化了,金黃色的液體也隨之變成了會讓任何一個人類為之心迷神醉的祖母綠色,前提是他們並不知道其中的主要成分:“那也是人類——一個低賤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