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喝下一大半,是清涼的龍井。
杯子很考究,杯口有一彎紫紅色唇膏印跡。
是香雪海嗎?一向沒留意她擦過口紅。
我拉開門,女傭迎上來,不動聲色地說:「關先生請過來用飯。」
我擦擦酸澀的雙眼,聽見肚子餓得咕咕叫。
我問:「香小姐呢?」
「香小姐在樓上,她說關先生或許想靜一靜,所以不來打擾你。」
呵,她太懂得待客之道。
我真的聽膩了人聲,厭倦了應酬客氣的閒話,我甚至連訴苦都不想,香雪海深明我意。
吃完飯我信步走上樓去,香坐在露臺,抬頭看著月亮。
她常常這樣,一個人或坐或躺,什麼也不做,甚至玩也不玩。
聽見我腳步聲,她抬起頭來。
我沒有說話,她也沒有開口。兩個人沉默如金。
月色很好,室內沒有開燈,卻一片銀光掩映。
我蹲在香的身邊很久,挽起她的手,貼在臉上,彷彿她的力量藉此傳到我體內,我的體力又恢復過來。
我心中充滿委屈。
白天的工作這麼繁重,男人的天職便是要向上爬,以使妻兒過得更舒服,但我的女人不但沒有給我慰藉,還處處使我頭痛,這樣子我還為何鑽營?
一口真氣外洩,再也提不起勁來,我心酸地靠著香雪海的手。
她的手是冰冷的、面板白皙、毫無血色,並沒有擦指甲油,活脫脫是詩人口中的「素手」。
過很久很久,我心中才略為好過。我仍然沒有說什麼,輕輕將她的手放回去,便站起來離開。
舒服多了。
回到書房,我並沒有離去的意思,我再自她的茶杯內喝一口茶,重新躺在她的沙發上。
並沒有太大的困難我已經睡著了。
溫柔不住住何鄉?
第二天我自香宅直接去上班。
叮-打電話到辦公室罵我,「你跟她同居了?」她像個潑婦似地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
我作不得聲。明月是我的證人。
叮-又說:「好得很呀,打她的工,住她的屋,入贅她家豈非更妙?」
我結束通話電話。
很明顯地,叮-仍然派人盯著香雪海。
多麼諷刺,本來我以為香與叮-是前者黑後者白,現在變得剛剛相反。
一天辛勞工作,我提不起勇氣回自己公寓,不知如何,神推鬼擁似的身不由己地往香宅而去。
管家低聲說:「關先生,香小姐說,請關先生把門匙交給我們,讓我們替關先生收拾點衣服過來。」
我感激地點點頭。
心情壞透,叮-一天與我作對,我一日心情不好過。
像小王子遇見的醉酒鬼一一
「你為什麼要喝酒?」
「因為我想忘記我的原罪。」
「你的原罪是什麼?」
「醉酒。」
我也一樣,明知一直到香宅來,叮-不會原宥我,她一日不與我和解,我心情不會好,情緒壞所以到香宅來,越來叮-越恨我……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客房已為我收拾好。
我在浴缸中泡了半小時,自浴間出來的時候,衣物已經取到。
我不想走了。
這個世界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世界:溫柔體貼的女人不但一無所求,並且願意毫無止境地付給。
這一天我並沒有見到香雪海。叮-是不會相信的,叮-以為我與香已沉淪在慾海中萬劫不復,但事實不是這樣。
這種情形更叫我對香雪海心折。
過了幾天,我又收到一大疊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