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沒名沒姓,想去給他燒紙,都沒地兒燒去。另外,我一直懷疑那個“一把衝鋒號退敵”的英雄就是這個勤務兵。所以我們要在部隊取消番號之前,儘量把六連活著的老首長、老同志請回來,給戰士們講講連史,這可是支援你的思想政治工作啊,順便也打聽一下那勤務兵的下落……”
“老高,這戰例,咱們師史、團史、連史均無記載,你怎麼知道如此詳細?據我所知,咱們的戰史,失敗戰例一般很少記入,這可是經典的勝仗啊,你聽誰講的?”
高遠馬頭一揚,再不想兜什麼圈子,他要把知道的關於六連的所有故事講給孟長喜聽。
“是副連長於繼成,他親口講給隋猛,又由隋猛傳達給我,隋猛沒多少文化,但不會編瞎話,他講的不會出入太多……你看圖上虎寧車站的位置,正當盤龍、臥虎兩山中央,北鎖龍虎河,南瞰大平原,交通要衝,兵家必爭之地。就在那,就是那個地方,那是我的第一次……”
第六章 第一次(一)
六年前,新兵高遠第一次遠離家鄉,他和一個車皮過來的二百名新兵被顛簸了一天一夜,腦袋像正月十五的元宵被逛得昏昏沉沉,如果仔細點聽,隱隱約約能聽到腦漿子在腦體裡左衝右奔與頭骨的撞擊聲音。身上也不好受,胳膊酸腿疼,肚腸子也快被顛出了腔子。終於在未從嘴裡往出噴東西之前,列車停了。新兵們似乎跟平時運送的麻袋、木頭什麼的貨物沒什麼不同,跟卸貨似的被扔到了一個叫虎寧的小站。
和老兵離隊一樣,新兵的到達通常也是在冬天凌晨三四點鐘那個最冷的時刻。大家下了車,藉著站臺微弱的燈光,勉強看到彼此間嘴裡吐出的寒氣,再定了定神,看的很清晰,每個人的嘴裡都冒著寒氣,二百個寒氣匯成一股粗壯的氣柱,跟火車機頭噴出的蒸氣差不太多,都是白色的。還有些像騾馬之類的牲畜,累極了就會從嚼子下邊噴出白色的氣體。區別在於騾馬噴的時候帶著奇怪的嘶響,而二百個新兵噴出的氣體雖多,卻悄無聲息。
“大家不要亂動,馬上列隊。”
一個白臉大個子軍官站在新兵面前大聲喲喝著,十幾個老兵迅速分散衝進新兵當中,面目猙獰,嘴裡很不耐凡的也跟著一同喲喝,手上更是不閒著,連撥啦再推,簡直就是趕騾子趕馬,像對待一群牲口。狼奔豕突,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才將新兵們概略的從高到低排成四列橫隊。
“白臉大個子”一聲令下:“前進!”四列橫隊也在老兵們的連推帶搡下變成四路縱隊。“白臉大個子”在前,新兵們在後,婁羅兵跟著山大王下山似的稀哩嘩啦魚貫而出。
車站外面只停著一輛解放車,大家再不識數也知道裝不下二百多個人,心思稍活份點的都在暗自琢磨,“肯定是一趟一趟的往返接送,二百人怎麼也得跑個三五趟。”
“跑步前進”白臉軍官又下達了第二道口令,這回新兵們可徹底發傻了,不光是因為一天一夜長途販運似的顛簸勞頓人困馬乏,現在居然還要跑步前進,最主要的是那輛解放車不是來運他們的,是另有公幹。那些忽悠了他們一個來月,在老家不知答應了多少好處,做出不知多少承諾的接兵幹部,全像不認識人似的擠到了解放車上,跟逃跑似的麻溜上車,把頭縮排大衣,把臉扭向一側,隨著解放車一頭扎進夜色,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有些像二道販子,把新兵們兌給另一夥人,從此兩不相干,讓一個個又冷又餓還憋著尿的年輕人,頓覺心口拔涼無依無靠。
狗皮帽子大頭鞋,連跑帶顛,喝哧帶喘。冷不丁的到了一個前不搭村後不著店的陌生環境,大家都跟拉磨的小毛驢,兩眼一片漆黑,心裡不由自主的打鼓,懷裡都跟揣著個小兔子似的咚咚亂跳。身上就更不爭氣了,從棉襖往外精溼,從脖領子往出冒熱氣,鬢角和帽子後面留出的頭髮都結了一縷縷的冰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