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在他倆越牆前也叮囑了兩句,主要還是說靶子舉的高度和出靶時機等配合上的問題,並沒有進行安全方面的要求,誰能想到會發生這麼奇怪的事?
高遠也覺得奇怪,明明離靶壕邊沿還有一大片遮蔽物呢,洪巧順就是再墊二塊石頭也不至於露出頭去,可為什麼子彈就那麼邪門,那可是從戰友槍裡打來的子彈啊。想起戰友,高遠的心再次揪緊,像有根針在他心上面一針一針的穿梭縫線。他聯想到和於排長那次龍虎山上的“煮酒論英雄”,自己僅憑著對一位戰友不到三個月的接觸,僅看到了一次睡在上鋪兄弟溜鬚排長的舉動,就在握有“生殺大權”的上級那裡給人家定性,說了那麼一套排比式的壞話。那些壞話殺傷力不可小視,哪句不像子彈一樣狠狠射向自己的夥伴?虧得遇上於排長這樣英明決斷的領導,換上其他人,還真不好說,即使洪巧順不死,他的“一部分生命”也會在高遠那些“子彈”打擊下遭到重創。
“娘賣逼!”
這是於繼成趕到靶場對一班長說的一句話,也是高遠第一次親耳聽到於繼成罵人,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於排長失態。排長憤怒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火星子,把一班長嚇的再次呆若木雞,就跟剛才看了洪巧順的死一個模樣。
“娘賣逼的,你眼睛瞎啊?你把人帶過來沒看看這積雪當不了遮蔽物?”於繼成嘴裡罵出第二個娘,閃亮的皮鞋,狠狠踢著靶壕前沿很厚的被凍成硬塊的一層積雪。那層被一班長和高遠、洪巧順曾當成“救命防護層”的跟凍硬的土地一個顏色的雪塊子,頓時像被炮彈炸開一樣現了原形,翻著白茬的彈片一般四處激濺著憤怒,抽打在高遠他們的臉上、身上、心上。
子彈是穿過那一道雪牆飛過來的,那天下午六連老兵射出的唯一一顆沒有著靶的子彈,一顆普通的子彈要了一個普通士兵的命。
洪巧順成了死在步兵六連的第二千三百五十五個人,之前的二千三百五十四人都是烈士,都壯烈犧牲在戰場上,只有他是個例外。部隊也有個怪現象,戰時死多少人都不怕,平時死一個人也不行,那是人命關天。
接下來的事就多了,先是洪巧順遠在農村的父母急匆匆的趕來。兩位老人風塵僕僕根本就是地道的農民,並不像洪巧順平時跟大家說的,什麼家財萬貫,什麼房車寶馬,什麼市裡大款。也沒有像他說的,什麼老於世故精明透頂。老人稚樸的背後是通情答理,就像當年無怨無悔推著小車支前的模範一樣,不想給部隊添麻煩。痛哭了一頓兒子,就急著要走,不提過多的過格的要求。撫卹金什麼的有多少算多少,沒有好像也無所謂。可人家再沒要求也會有一點,當時就難倒了步兵六連的幹部,連團首長也覺得難辦。老人想讓自己的兒子得一個烈士的稱號,他們覺得這是應該的,死在部隊當然是烈士。
師、團聯合調查組的同志,比洪巧順父母來的還快還急,這是要通報全軍區部隊的重大責任事故,不快怎麼行?團裡面除了軍務股、保衛股負責調查事故原因,政治處還派來了最能挖掘典型的“大筆桿子”組織股胡股長,看看洪巧順的死有沒有什麼英雄壯舉,能不能評為烈士,能不能化腐朽為神奇,把壞事變成好事,讓六連這面大旗,不至於因為死一個人栽個大跟頭而倒下,也圓了洪巧順生前的夢想,給他父母一個最好的交待。
第十章 子彈(三)
“高遠,洪巧順同志中彈的時候,你是唯一站在他身邊的人,你一定要認真回憶,把當時的詳細過程說清楚……”
六連指導員沈玉新筆挺的站在高遠面前,旁邊站著更筆挺的於繼成。
高遠這是第二次聽指導員說話,在此之前,只在連隊的旱廁所裡見過一次面。那次相會實在尷尬,早上喝了三碗被炊事班稱做米粥,其實是裡面若有若無只飄蕩幾個米粒的米湯。不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