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謝你的稱讚。”
“……但是,”話說完一半,我低頭又掃了一遍這篇文章,然後斬釘截鐵地問,“宗像,這就是你的理想嗎?”
這一設問似乎出乎了他的預料。
他不解地看向我,想要進一步闡述自己的觀點和立意,但那並不是我要他來解決的問題。
“實現這樣的社會公意,建立一個古典主義的世界秩序,這就是你的理想嗎?”
是的,這就是比企谷八幡的困惑:一個功利主義的天然踐行者,其理想竟然是由柏拉圖與康德、洛克與盧梭等人構築出的雜交產物。這種迥異感不亞於在移動終端盛行的今天看到一個使用書信的人。
“這的確是本文的立意,但老師並不能簡單地將其替換為我本人的理想吧。”
又來了,他用打太極式的言辭模糊了我的問題,正如他平日裡對待其他人那樣“得體”。
但是,那並不是【禮貌】,而是【傲慢】——不接受他人的意見,連一個問題都不願正面回應,只是採取圓滑的方式迴避設問的舉動——其背後是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的傲慢!
沒錯!論文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是問題,有問題的從來就只是人本身。
這種固執,不是愚昧無知所組成的剛愎自用,而是因為懷有過於強烈而堅定的目標和信念、以及勢必要達成的雄心抱負。
“既然沒辦法從你嘴裡得知答案,那我就只能將我的想法單方面告知你吧。”
雖然早就知道了會有類似的結果,但還是要硬著頭皮將想法傳達出去。即使可能無法傳遞對方的內心,但比企谷是教師——從職業道德這一點來看,他的確是體會到了當年平冢靜面對比企谷的棘手感了。
教師是一份傳承,從靜到八幡,以後可能會有其他人接過這一棒,但是理念會永遠地傳承下去。
“透過社會契約,每個人將自己的權利毫無保留地轉讓給名為‘主權’的共同體,這樣就可以構成古典自由主義下的‘公意’。因為共同體是抽象的實體,是他們共同意志的永恆化身。因此他們在服從主權時,實為服從自己的意志。只要共同體作為高聳於雲端的【彼岸】,【此岸】的人民就會在永遠純潔的秩序中各司其職、各安其位,實現自己的價值。”
“但是,你不要忘記了,任何主權都必須由具體的人來行使。不論概念意義上的公正是如何完善、完美,一旦實際操作時,本身就無法行使權力的抽象主權只能讓渡於代理人,即以人民公意的名義行事的人們。這時,自然法層面上的公意的屬性便不復存在了。”
“我說這些的目的,是害怕你繼續走下去,走上極端的狹路。”
“因為,你所理想的公意與秩序——是神法,而不是人法。”
說完這些,我將那沓厚厚的紙遞還給他。
人只能成為人,這是一句廢話。
但即使是這樣的廢話,依然會有無數人誤解。
“你知道日本為什麼回不到以前的日本嗎?”
他收起論文,沒有做聲。
“因為日本的民眾不是以前的日本人了。”
這是多麼簡單的道理——宗像,你不是盧梭,我也不想成為貢斯當。
無限迴圈的社會是沒有任何人會期待的,你可以研究歷史上的思想,但你不能成為“古人”啊。
現在,他終於可以對宗像禮司這個人下一個定義了:不合時宜者。
不是尼采筆下的超越時代之人,而是落後於時代者。
宗像篤信著古典時代的理想國,一意孤行,終究會被時代所打敗。
然而,即使是沉浸西洋學術多年、連論文的選題都源自西方先哲的宗像,骨子裡竟然是“洋風和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