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然後在我身上爬來爬去,考慮到底該睡在哪兒。她會躺在我腳邊,或是睡在我肩膀上,要不然就乾脆鑽到枕頭底下。我要是動得太厲害,她就會氣沖沖地改變位置,清楚地傳達出她的不滿。
她很喜歡我在鋪床的時候,把她蓋在床單下面。她會開開心地地窩在棉被裡面,有時候她甚至會一連在那兒待上好幾個鐘頭,而從外面看來,就只能看到一個鼓起的小包。你要是伸手撫摸那個鼓起的小包,它就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和喵喵叫聲。但除非真有事情要做,她可是不會輕易爬出來的。
那時,鼓起的小包就會開始在床上移動,在移到床邊時,她會稍稍遲疑一會兒。她也許會發出一聲驚慌的慘叫,滑落到地板上。她自覺有失顏面,連忙匆匆舔毛,用她的黃眼睛怒目瞪視在旁邊看她的人,而這些人要是膽敢大笑的話,那可就大事不妙囉。然後她就會開始趾高氣昂,不可一世地走向某個舞臺中心。
該去進行那吹毛求疵,挑剔萬分的進食儀式了。該去貓砂盆做場如作秀般優雅美妙的如廁表演了。該去把一身奶油色的毛皮梳理整齊了。還有該去玩耍了,她這可不是為了自娛,她只有在有人觀看的時候才會玩耍。
她就像是一個除了美貌以外毫無特色的漂亮女孩兒,驕傲地隨時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她彷彿總是對著某個隱形的鏡頭,來調整她的姿態—一種跟面具一樣好用的姿態:不,不,這就是我啊,看看這具有侵略性的傲人雙峰,這充滿敵意,總是在提防周遭愛慕眼神的慍怒雙眸。
若是以人類來作比喻,我家貓咪已到達會用漂亮衣服和時髦髮型來作武器的年齡,但她知道只要她高興,她隨時都可以重新退回驕縱任性的童年時代,因為她所扮演的角色此刻已變成沉重的負擔—貓咪在屋子裡四處裝模作樣地擺姿勢,露出公主的派頭,並精心打扮自己,然後她裝膩了,覺得很累,情緒變得低落,這時她就索性鑽到報紙底下或是墊子後面,待在那兒安安全全地觀望這個世界。
只有在身邊有人觀看的時候,她才會施展出她最討人喜歡的花招,她會四腳朝天地躺在沙發底下,用爪子巴著沙發邊緣前進,先飛快地往前衝幾步,再停下來,歪著她那優雅的小頭顱,眯起黃色大眼睛,等著接受喝采。「哇,好美的小貓唷!好美麗的動物呀!真是一隻漂亮咪咪。」然後她才會再繼續開始下一場表演。
有時她會找一些適當的背景,比方說黃色的地毯,或是藍色的墊子,四腳朝天地躺在上面慢慢打滾。她會故意縮起兩隻前爪,把頭往後仰,好露出她那奶油色的胸口與腹部,那裡有一些淡淡的黑色斑點,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精緻美麗的變種花豹,花豹中最嬌豔的一朵玫瑰。「哇,好美的小貓唷,你真是美得不得了呢。」只要有人在一旁讚美,她就會繼續維持同樣的姿勢。
要不然她就會坐在後面的陽臺上,她坐的可不是那張毫無裝飾的樸實餐桌,而是一個漂亮的小花架,上面擺著栽在陶盆裡的水仙和風信子。她坐在藍色的花穗與白色的花朵間,擺出優美的姿勢,等著別人注意到她,對她投以愛慕的眼神。愛慕她的當然不只是我們;另外還有那隻罹患風溼病的老公貓,他總是在花園的冰地上四處遊走,冷酷地提醒我們還有另一種艱困多了的生活。他看到玻璃後面有一隻尚未完全長成的漂亮貓咪。她看到了他。她抬起頭來,偏過來,再歪過去;她咬下一小截風信子花穗,扔到地上;她漫不經心地舔毛;然後她倨傲地往後瞥了一眼,就跳下來進入室內,走出他的視線之外。每當她窩在主人臂彎,或是趴在主人肩頭上樓的時候,只要往窗外瞥上一眼,就會看到那頭可憐的老野獸,他一動也不動地待在那兒,有時候我們甚至會以為他已經死了,只是凍得僵在那兒沒有倒下罷了。直到陽光溫暖的正午時分,我們看到他坐起來開始舔毛時,才終於鬆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