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到了一定的時候,他是絕不會畏懼死亡的。這樣很好,這樣很好。”
“請別太悲傷,”季布連忙勸她,“外祖父怕你心裡不好受,所以讓我把他的一件東西轉贈給你,可惜我一直到幾天前才發現這份遺囑,所以今天才送來。”季布讓聽的茫然的柏遠去把那隻箱子抱進來。“我想外祖父是想給你留個念想兒。”
箱子放在床上,季布開啟箱蓋,一隻青花的漁樵耕讀筒瓶安靜地躺在箱子裡,老婦人呆呆地看著,半晌才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撫摸那隻瓶子,幾十年的歲月相對這隻筒瓶來說實在是太短了,幾乎沒有給它留下什麼痕跡。
老婦人慢慢地撫摸了它很久,久到柏遠又一次想去找醫生的時候,老婦人才說出話來,“他把它還回來了,可是卻是他的那隻,我想我的那隻早就碎了。”
她長嘆一生,季布隱約覺得這聲長嘆是在總結她已經走到盡頭的一生,那些他並不清楚卻隱約知道的過往讓他的心臟也莫名其妙地痛苦。
她撫摸著瓶子,神態安詳,這個時候季布才能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隱約看到照片裡,歲月深處那個美麗纖細的女子。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為了這個來我家的。他也有一隻青花漁樵耕讀筒瓶,聽人說我父親有,他便託人介紹想來看看。那天他抱著他那隻來,誰知越看越像跟我家的那只是一對,我父親見了也很喜歡,所以他想買我家的,我父親又想買他的那隻,兩人都不想放棄,買賣也就談不成。不過買賣雖不成,他卻跟我父親成了忘年交,也就時常來我家看那隻筒瓶。我現在還記得他站在我家樓下的模樣,高高的個子,眼神溫柔……”老婦人微笑了一下,季布眼前的時光模糊了,這只是一個少女,在隱晦地訴說著心中的愛情,她沒有細說下去,只是微笑著沉默了一陣子,季布知道她回去了舊時光,在那些誰都不知道的,只屬於她的舊時光裡留戀著。
“在認識我們一家之前他就已經訂下了親事,他父親給他挑了個世家的女兒,我總想知道那女子高不高,美不美,可他從不提她,可惜我也知道,他是絕不會違背父親的意思,讓父親難堪的。唉,其實我也喜歡他這個性子,倔強得很,寧可犧牲自己,也不會讓別人難過。所以他從沒說過喜歡我,甚至也沒跟我說過幾句話,可是我卻時常忍不住看他,他也時常會看著我,我想那不是愛情,那隻不過是眼神。”老婦人緩慢地笑了,“我過十六歲生日的那一天,父親不在家,我在街上遇見了他,後來不知怎麼的,我們就一起去看了一場戲——遊園驚夢。”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老人輕聲唸叨著《牡丹亭》的唱詞,閉了眼,淚水又滾了下去,“生者可為之死,死又可為之生,那是戲啊,人縱然能到了這一步,若是有緣無分,也依然是生不能一處,死又不能同穴,所以我終究是連杜麗娘那點幸福也不可得。”
季布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屏住了,等待著老人的述說,柏遠驚詫地看著自己奶奶。
“十六歲後我家便遷走了,三年後再見他,他告訴我他最終沒娶那世家女兒,他等著我說話,然而我什麼都沒有說,因為我已經嫁了人。”老人嘆息一聲,“那時候已經解放了,他就娶了一個高幹的女兒,這次我知道,他不愛他妻子一分一毫,因為我曉得他,所以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我們一路人。他結婚那年,我的丈夫死了,被人打死了,我父親家裡的人也都被批鬥死了。我能怎麼辦?我已經有了一個一歲大的兒子,為了我的兒子,我嫁給了一個工人,他粗野得像個野蠻人,可是他的政治成分好啊,嫁給他,我和兒子才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