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那張藥方看了,確係王恕字跡。
王恕這才回過神來,伸手撥開那些被浸潤的、已經熬過兩輪的藥渣。
這裡面大多都是些草木的根莖,極好分辨。
連周滿都能辨認出裡面有好幾味常見的草藥,比如柴胡、防風、當歸、甘草……
但在撥開中間那一點藥渣時,他枯瘦的長指忽然停住不動了,目光也凝在那一處,好像看見了什麼。
周滿甚至感覺他手指隱約顫抖了一下。
他這般的反應,何其讓人懷疑?
那婦人見了,幾乎立刻就衝了過來,又要向他廝打:“說啊,那日藥童不在,是你親自替我兒抓的藥!你說啊!是不是你抓錯了藥,害了我兒性命!你這個庸醫,你這個劊子手!”
王恕只是怔怔看著她。
那婦人衣袖上還沾著點山間野草碎花,鞋上也一片泥,是沒了丈夫,需要自己每日去山間勞作養育孩子的苦命人……
他的沉默,與預設有什麼區別?
那婦人憤恨之下,抄起空了的藥罐,便朝王恕砸來。他好像也忘了躲避,竟然被那藥罐一下砸到腦袋上,額角頓時破了,淌下鮮血來。
孔最、尺澤見狀都是大驚:“先生!”
整間病梅館忽然亂成了一團,吵鬧的吵鬧,勸架的勸架。
王恕下意識按住額角傷口,卻覺得什麼聲音都好似離他遠去,連著那婦人傷心又猙獰的面目,都模糊在一片大霧裡。
在一片難以感知的恍惚裡,那婦人好像哭著暈倒了,又是一堆人亂糟糟的將她扶了出去。
兵荒馬亂後,人都散了。
可那些驚訝的、懷疑的、不敢相信的眼神,還有方才安靜躺在地上的、那小孩兒的屍首,都像是印記一般刻在他的腦海裡。
孔最沒被方才鬧事的場面嚇著,卻被王恕這恍惚失神的樣子給嚇住了:“先生!先生……”
王恕慢慢放下自己按著額頭傷處的手。
枯瘦的長指上沾著觸目驚心的鮮血。
周滿也覺他這狀態不對,輕輕喚了一聲:“泥菩薩……”
然而他沒有回應,只是垂下手,立得片刻,竟失了魂般,朝著後堂走去。
後園裡栽著好多蕭疏的梅樹。
他便坐在那臺階上,動也不動地看著那些枝條。
難道真是他開錯了藥?
這時就連兩名藥童都不敢確定了。
唯有周滿,盯著此人枯坐的背影看得片刻,回想方才他檢視藥渣時的細節,總覺不太對勁。
眉頭悄然擰緊,她乾脆沒管這彷彿已經失了魂魄的泥菩薩,只自己返回了前堂,撥開那堆藥渣細看。
第一遍翻過去時,實沒什麼發現。
但當她第二次仔細翻看中間那部分藥渣時,便從一堆草木根莖裡,發現了一點極為細小的東西。
泥菩薩開的藥方,就擱在旁邊。
周滿認不全藥材,考慮片刻,輕聲叫了孔最過來,只問他:“這是什麼?”
開醫館治病救人的菩薩,竟嘗不出甜鹹苦辣,而且還治死了柳葉巷楊嫂年僅四歲的兒子。
訊息一出,幾乎立刻傳遍了泥盤街。
眾人找了個略通醫理的赤腳大夫,給昏過去的楊氏紮了針,總算才使人醒轉過來。
楊氏一醒,想起那苦命的孩子來,不免以淚洗面。
街坊鄰里想起這兩年來,竟不知給自己看病抓藥的大夫天生味覺有異,一面覺得遭了欺騙,一面忍不住後怕,一面還為楊嫂這還沒長大的孩兒鳴不平。
一時間群情激憤,都覺不能就此罷休。
於是過午未正時分,鄰里中有青壯者,抄了棍棒鋤錘,便擁著楊氏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