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一定要好好休息,便拂袖離開。我瞧著那銀髮摔出的一道月光,不禁黯然傷神。生前,我是多麼渴望留在楊家,卻不能如願,死後,我多麼排斥回到楊家,卻偏偏不得不回去。
我嘆了口氣,喚進香茹和香芹給我梳洗。我想好好睡一覺,怎知越想睡就越睡不著,翻來覆去,乾脆起身去外間走走。
此時整個衛府都沉寂在一片默然的死寂中,就連平時最愛叫喚的那兩隻夜梟今夜也忽然安靜了。我披著件薄沙外套,信步散起步。
不知不覺出了西院,我本能的往靈素廂房的反方向行走,身怕再碰到昨夜的情景。
拐過長廊,順著左邊的幽香尋去,只見北院的後面種著一排米蘭,此時正是米蘭盛開的季節,只見白白的小花悄悄的藏在綠油油的葉子下,剎是好看。我歡喜的跑過去,低頭貪婪的嗅著這難得的幽香。來了衛府這麼多日,居然沒發現有這樣的美景。也不知是衛子默哪個受寵的小妾喜歡。
我素來分不清米蘭和桂花的香味,有一次我誤把春天曬乾的米蘭當成桂花使用放在給楊老太太做的糖酥裡,怎知她立刻大驚失色,當場摔的那個精緻的瓷碟稀爛,口中暗暗罵著“賤人”。
我嚇的愣在當場,那是我進楊家多年見過楊老太太唯一失去分寸的時候。我不明其意的顫抖著跪在地上,心裡直呼“吾命休已”。袁姨似乎明白楊老太太為何失態,拽起地上雙腳癱軟的我,直拉我走到門口,吩咐兩個丫頭架我回絨花堂。
自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曬米蘭了。
雖然我分不出米蘭和桂花的味道,但相較起來,我還是更喜歡米蘭。因為摘米蘭只要稍一彎腰就觸手可及,楊家的桂花樹一棵棵卻長的老高,我總有去求阿忠才能摘到新鮮的桂花。
我太過與專注想心事和嗅米蘭的幽香,一時有人到了身後也未覺。直到那人掩嘴咳嗽一聲,我才意識到他的存在。
我意興闌珊的瞥了他一眼,並不說話。我討厭這樣美的時候有個人妖站在身後。他似乎生氣了,卻又無處發作。只好壓抑著怒起故意憋著嗓子道:“為何不聽話,我叫你好好休息?”
“睡不著,自然不能好好休息。”我隨手摘下幾枝最茂盛的米蘭花枝,一派理所當然。
他一時不知如何駁我,瞧見我手裡花呆了一下,良久才道:“我娘,她很喜歡米蘭。”
我微微一怔,心裡有些歉意。
“我不會怪你,我娘她是最大方善良的女子。”他背身對著我,偉岸的身影顯得蕭條孤單,“可是,我父親雖為一家之主,卻保護不了她,她被我爹的正室害死了……”
他背對著我,月光自他身是上曬下一條長長的影子,他的聲音波瀾不驚,連一絲漣漪也沒有,我聽不出他聲音有任何起伏。我甚至有些懷疑他這個故事的真偽。能把自己孃的死說的那麼簡單那麼平靜,是我所未聞的。
直到多年後我才知道,他此刻背對著我,是因為淚流了一面。
他轉身對著我,眼裡少許孤寂,登時又換上邪笑,壓低聲音故意湊到我耳邊做曖昧狀:“你該回去休息了,莫非,還要我去送一送你?”
他眼骨碌碌的盯著我的酥胸,我忽然感覺一絲冷意,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穿的衣服極輕極薄,不知何時沾了許多花瓣和花粉,我輕輕一抖,甩著寬大的水袖輕巧轉了個身,那依附在我身上的花瓣便飄了起來,帶著花粉起的陣陣迷香,連我自己也不禁陶醉。
衛子默忽然深深的打量著我,伸手扶上我的臉頰,看著我彷彿已經穿透我的靈魂直視另一個人,然後出其不意的說道:“你的眼睛,真美!”
我惱羞成怒,想起昨夜他送我出的種種事,不禁嚇出了一聲冷汗,忙一哆嗦飛跑著回了西院,那廝則在背後毫無形象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