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傘店做上門女婿。
乍聞噩耗,胡玉蝶幾乎不敢相信。又逢雨夜,她斜斜地擎著那把紅紙傘,雨水隨著長髮如注流下。站在萬年青邊,她心碎神傷,淚如泉湧:“你答應過永不負我的,現在你怎麼說?”
古玉龍一身青衣,倜儻風流,全不在意地攤攤手:“花自迷人,蝶自戀花,本是你情我願,又有什麼說?”
玉蝶收了淚,慢慢地點頭,一字一板地:“好,古玉龍,不愧是古玉龍!”
古玉龍不敢再看那雙怨毒的眼睛,昔日柔情似水的小蝴蝶兒竟也有如此剛烈決絕的一面,令他不寒而慄,躊躇欲去。
“慢著!”胡玉蝶斷然喝止:“淫人妻女者,妻女必為人淫,難道你就不怕報應?”
一股寒意自脊樑升起,古玉龍側過半身,淡然說道:“生為蝴蝶,自會戀花,花若有毒,蝶又奈何?”說罷,轉身便走。
胡玉蝶從懷裡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切向臂腕:“這就是萬年青!這就是玉蝴蝶!這就是紅紙傘!”她每說一句,就在腕上用力刻下一刀,鮮血淋漓:“這就是你的眼!這就是你的眉!這就是你的唇!”生命之源隨鮮血逸出體外,不堪離棄的芳魂卻固結不散……
胡玉蝶屍骨未寒,古玉龍如期完婚。
雖是招夫入贅,商家也辦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新娘子在大婚前一天被接到外面的一戶人家住上一宿,然後吹吹打打坐著花轎抬進來。
花轎被抬進大門時,雨薔突然覺得眼睛迷得睜不開,鳳冠霞帔,緞紅蓋頭,細細密密的經緯在眼前交織著,迷迷離離的光斑,光影交疊的幻象,讓她頭暈。花轎繞著院子轉圈,順著轉三圈,反著轉三圈,誰也不知道這是商州的規矩還是江南的規矩。反正也就是在反著轉到後院門口時,雨薔看到了從來不曾注意到的這個住著很多夥計下人的後院,白牆朱瓦的院門外長著一棵萬年青。
青碧欲流,一眼看過去猶如箭芒四射,刺得眼睛生痛。
雨薔不知道萬年青已經飲泣了胡玉蝶的鮮血,依附著胡玉蝶的冤魂,它刺痛了她是因為那個死不瞑目的胡玉蝶在怒目而視。
沒有人相信坐在密不透風的花轎內頂著紅蓋頭的雨薔,會看到那偏僻角落裡的萬年青;沒有人相信萬年青油綠的箭芒會灼傷了這個大家閨秀的一雙丹鳳眼。從花轎裡下來,雨薔的眼睛就酸得看不清東西。她在一片混沌之中拜完了天地拜完了高堂夫妻互拜,在被人攙扶著走進洞房的時候,她的淚水流了一地,溼了一身。
雨薔看不見她那高頭大馬的新郎,那一雙星目亮眼之中,閃過怎樣的驚悸和竊喜,看不見紅燭香帳之中郎君的溫軟的暖濡的表情。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在一片漆黑之中撞翻了床頭的一對龍鳳燭,並在被擁抱被愛撫的當兒翻身壓塌了帳簾的細繩。至於那一夜紅浪翻滾之中夫君如狼似豹的激|情,便永遠定格在難捱的漆黑裡,她的孤寂的做婦人的感覺中去了。
做婦人就是在一片刺目與淋漓的痛徹之後,度日如年的寂寞。
那個為情而殤的胡玉蝶比雨薔更悽切地感知了這一切。
婚夜,玉蝶的冤魂遊蕩在喜窗外,清楚地看見了古玉龍用她所熟悉的姿勢與新娘子顛鑾倒鳳,看見雨薔羞怯地撫摩著古玉龍脖頸上的玉蝴蝶,問他:“什麼物事,這麼冰……冷?”古玉龍不經意地摘下玉蝴蝶塞在新娘手中:“是個不要緊的飾物,你喜歡就給你吧。”
是飾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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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只是個飾物嗎?
胡玉蝶不忍看到人世間的無情無信,又悄然回到冷清的萬年青底下。
而古玉龍是在第二天晨間才發現雨薔眼睛有怪處,那雙他為之驚喜狂愛整整一夜捨不得讓它閉上的丹鳳眼,怎麼會有灰灰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