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小瀛洲內,王誥正張開雙臂,任由侍女們為他穿戴好大宴的華服。
廖亭山遠遠站在簾外。
王誥閉著眼睛,只問:“韋玄那邊可有異動?”
廖亭山道:“城中一切平靜,暫無異動。”
王誥又問:“那個人呢?”
廖亭山自然知道他問的是那位從來不露面的所謂“神都公子”,便道:“也無半點訊息。”
王誥於是一笑:“算他們識相。”
垂下的珠簾一響,被兩側侍女素手分開,他已穿戴完畢,從內室走出,只對廖亭山道:“走吧。”
今日可是他的大日。
整個王氏,自先代聖主王玄難與神女妙頌隕落後,還從未設下如此豪奢的盛宴,堆疊如此壯闊的排場——
倒懸山正中一條白玉鋪就的寬闊大道,直通向前方一座高聳的龍門,過得龍門,方是王氏宮闕一般的主宅。
此刻,如雲的賓客便由侍女引路,走在道上。
有頭戴方巾、手執書卷的儒生,有青簪圓髻、一身落拓的道士,有衣著富貴、面容圓潤的顯貴,亦有頸掛銀環、笑如銀鈴的美人,甚至有腰懸魚簍、身背斗笠的漁夫……
當真是千形永珍,什麼樣的人都有。
凡有些眼見的都能看出,六州一國、各路勢力,今日恐怕全在這裡了。
進得主宅,置身於恢弘樓臺間,又走一會兒,便從王氏那聞名於天下的“祈雪園”中經過。
宋蘭真身後跟著女官刺桐,身前則是王氏的侍女引路。
她一面走,一面向園中看去。
但見園中泉流石溪,奇花倚欄,異樹盤錯。若只如此,自不能聞名天下,真正罕見的,是這炎夏時節,滿園皆在飛雪,落了滿溪滿花滿樹。
世間向來只有對天道有所領悟之人,方能引動天象變化,至少得是渡劫期的大能;然而祈雪園由王氏先祖修建,設下陣法,卻是使這一方小天地的天象時時被陣法引動。
王氏底蘊之厚,從此園便可窺見一斑。
過得祈雪園,才是那座高高修築在洪爐之上的虛天殿。
此乃王氏主殿。
宋蘭真斂目走進來時,便聽周遭有人嘖嘖讚歎:“天下兵刃出洪爐,洪爐虛火出王氏。世間厲害法器十件有七件都從王氏若愚堂出,大半以虛火熔鍊鑄造,這座虛天殿巍峨聳峙,竟是建在這造化洪爐之上,實在是大手筆、大氣魄!”
大殿正中地面,全數以淨琉璃鋪成,晶瑩剔透。
賓客們只需站在邊上,便能透過這一層琉璃,看見下面大如小山的造化洪爐和爐中熊熊燃燒的紫白虛火。
殿中已有不少人入了席。
少主宋元夜在劍門學宮未回,宋蘭真來便是代表宋氏,自是列席在前。座中不少賓客在她經過時,都含笑拱手為禮,稱一聲“宋仙子”或“蘭真小姐”。
殿中左首第一位上端坐一美婦,兩鬢如雲,燦若牡丹,雍容華貴,聞聲轉頭,見得她來,便展顏一笑:“你來得正好,與我坐一塊兒吧。”
宋蘭真看一眼她所在位置:“師尊,這……”
那雍容美婦伸手將她一拉,竟道:“我請你坐,你便坐得,王誥左右也是個小輩,還能置喙於我不成?”
今日盛宴,萬眾矚目,宋蘭真本不想太招人眼,然而這美婦開口,實沒有她推拒的餘地。
旁人聽見有人口稱王誥為“小輩”,都心道一聲“好大口氣”,可待循聲轉頭看見這美婦,全都眼皮一跳,噤了聲——
這一身派頭,意態雍容,還能是誰?
正是那位聲名赫赫的鏡花夫人。
鏡花夫人本出陸氏,乃是不夜侯陸嘗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