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邱偉坐在會見室裡等他,因為緊張,大夏天我變得手腳冰涼,口乾舌燥。
二十分鐘後,孫嘉遇終於被警察帶進來。
我不由自主站起來,傻傻地看著他在桌子對面坐下。
他身上的衣服倒穿得整整齊齊,頭髮已經剪短,雖然人還是那麼瘦,可是看上去氣色反而比較好。但他的眼睛,比起上次我和他見面時,更加死氣沉沉,冷漠得沒有一點兒生氣。
邱偉遞煙給他,跟他說律師那邊的進展,他叼著煙,就那麼心不在焉地聽著,看人時眼神似望著透明物體,讓你覺得他的目光已經穿透你的身體,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心裡有東西在攪動,疼得我呼吸困難。我知道他的確已經放棄。那天他是凌晨四點二十分報的警。沒有人知道,他獨自一人和對方僵持的一個多小時內,到底在想些什麼。
邱偉反覆叮囑:“嘉遇,在裡面你自己千萬小心,這上下總有我們打點不到的地方。”
他終於抬起眼睛,眼底有一股不同尋常的神色。
邱偉湊近,聲音非常非常低,低得幾乎聽不到:“有人不想讓你說話。”
孫嘉遇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充滿嘲諷。
“行了,你們回去吧。”他站起身,今天第一次開口說話,“以後別再來了。”
我倏地探過身子,隔著桌子衝動地抓住他的手:“嘉遇……你一定要小心……”
他垂下目光,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就那麼看著我,眼睛裡全是淡漠和清冷,聲音也冷冷的沒有一點起伏:“離開烏克蘭吧,回北京也行,這地方和你八字不合。”
警察過來要帶他離開,我使勁攥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鬆手!”他硬邦邦地說。
我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不說話也不肯鬆手。
他的手臂抻直了,用力要掙脫我,我的手心出了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隻手從我手中一點點滑脫,直到完全分開。
他消瘦的背影終於在長廊盡頭消失,始終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在看守所裡我還勉強控制著自己不要失態,出了門再也支援不住,雙腿發軟,扶著牆喘息半天勉強才透過一口氣。
那天晚上我在酒館喝高了,逼著邱偉聽我傾訴,把之前的無數細節都晾出來盤點。
最後我說:“你聽到沒有,他讓我走。我還能走到哪兒去?經這麼多事兒了,他幹嘛還要裝大尾巴狼?他要有個什麼好歹,我活著有什麼意思?”我用力拍著桌子,“丫就是一混蛋,我怎麼會認識他?我為什麼要認識他?”
邱偉開始還想笑,忍得眉眼皺成一團,然後他嘆口氣,沉默幾分鐘後問我:“你究竟瞭解他多少?”
我伏在桌子上,完全拒絕回答。
誰都要問我這個問題,我就是糊塗,那又怎麼樣呢?片兒湯話誰都會說,真遇上命裡的劫數又能怎麼樣,如果時間可以倒回去,甭管回去多少次,到了關口上我可能還是同樣的選擇。
我的確不瞭解他。初遇時只知道他風流英俊,完全看不到月亮的另一面;等我逐漸醒悟,早已泥足深陷拔腿難逃,再也來不及回頭。
邱偉說:“不怕你恨我,以前我勸過嘉遇和你分手。我說你們倆不合適,乾乾脆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嘉遇你算算,自打你們認識,倒黴事消停過嗎?老輩兒人總說八字相剋,不能不信。趁著感情還沒到那份兒上,早分了還沒那麼痛苦。”
我笑了笑:“你不就想說,我是個掃把星嗎?這彎兒繞得你不累嗎?”
“我沒這意思。”他有些尷尬,“我是想說,他的確沒看錯人。他跟我說,挺乾淨透澈一小姑娘,全心全意在我身上,我要是現在跟她說分手,就是活活兒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