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老子的,啥子都沒得剩——還好還好,這婆娘耳朵上頭兩個環環約莫是金的,好歹換得幾天煙錢茶錢——見面分一半,你一個,老子一個。”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李三妹看見餘麻子舒出來的手掌中,那隻金環子上還帶著血絲,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小弟老孃講過,莫作歹,作歹菩薩捉喲,小弟不要,小弟不要。”
餘麻子撇了撇嘴,把兩個金環都掖進懷裡:
“婆娘膽兒,好,你娃兒自己不要,可不是老子我沒得義氣!”
“副爺,這樣子搞法——行麼?”瀚王府改作的董來峰行館裡,兩個師爺一面謄寫著安民告示,一面皺著眉頭:“安民安民,這麼搞,哪兒來的民可以安麼,王師入城,講究的是弔民伐罪……”
董來峰眨巴眨巴眼睛,打斷他們的話:
“本副將投筆從戎之前好歹也捐過個附生,你們兩位別給我在這兒顯擺!弔民伐罪,這個這個,曾大帥說了,民有良民,有莠民,良民當護,莠民當除,哪能一概而論呢?再說了,這金壇城陷賊四年,一男一婦,一草一木,無不沾了渾身的賊氣,你們要本副將伐罪,本副將不伐他們,伐哪個?”
一個師爺被噎得語塞,低頭只顧寫自己的大字,另一個卻很是不服氣:
“副爺這般說話,卻是曲解聖賢之意,不免……”
董來峰一瞪眼:
“不免什麼?要不怎麼本副將都官居二品了,你們兩個書蟲連個頂子也撈不到?你們懂個屁!本副將不這麼個伐罪法子,怎麼個伐罪法子?咱這五百弟兄破衣爛衫的,哈喇子從寶堰一路淌到這金壇城裡,本副將不讓他們樂和,他們能讓本副將樂和?這兵,本副將還怎麼帶,要不乾脆,本副將不帶了,你們二位管他們吃喝拉撒,帶他們弔民伐罪去好了!”
“副爺,卑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參將李栓狗逡巡著欲言又止,見董來峰向他點頭,這才慢慢說下去:“這城中長毛除逃散而外,連老弱現尚有一千六、七百,我軍連夥勇才五百,您一下子把他們都散放了出去,萬一……”
董來峰哈哈大笑:
“我說拴狗啊,你小子堂堂朝廷三品武職,怎麼連狗膽子都不如?萬一,什麼萬一?那幫長毛槍炮刀矛都上繳了,四門八樓,都是我們的人把著,就算他們潑天的膽子想玩命,拿什麼玩,用牙齒咬麼?”
李栓狗臉一紅,低下頭去,旋即又猶疑著抬起頭來:
“嗯,副爺,即便如此,卑職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卑職這就出去四城,好生盤查盤查。”
董來峰盯著他的雙眼:
“你小子別跟本副爺耍這花花腸子,說,是不是看弟兄們搶得眼紅,也想伸手嘩啦一點兒?”
李栓狗臉又紅了,站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去吧去吧,看你這點子出息!”董來峰笑著揮揮手:“田學耕,田學耕!給本副爺沏壺茶來,要上好的碧螺春!”
李栓狗打了個千,匆匆轉身就走,彷彿身後真的拴了只的惡狗,正張牙舞爪地追著咬他一般。
田學耕捧著茶壺走進來,一面斟茶,一面心不在焉地望著門外,滾燙的開水,險險灑了一桌子。
董來峰瞅瞅他,笑道:
“你小子也跟了李參爺去吧!撈不到金銀財寶,搶個小老婆暖暖炕,也是好的。”
“參爺,您說,咱們副爺算不算得愛兵如子?”金壇城的石板路上,李栓狗和田學耕肩並肩走著,不時用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四周的宅邸院落:“他老人家縱兄弟們撈油水,自己硬是一點也不動心,乖乖,到底是國家棟梁,就是跟您跟小的這般凡夫俗子不一樣呢!”
“要不說你小子傻呢,”李栓狗一面疾步快行,一面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