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們到得園內之時,還是靜寂一片。他拖著我四下裡轉悠,我惱恨他不留情面,瞎說一氣,居然連拈酸吃醋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他問我十句也只隨意應答兩句。藉著月華低頭去瞧園中百花。
岳珂被我這舉動鬧得苦笑了一回,只得由著我低頭去瞧腳下花木。我瞧來瞧去,居然真瞧見了一大叢優曇花,白色的花骨朵團團相包,約有十來朵花苞,在月華之下娉婷相立,帶了幾分孤潔之氣。
我出神盯了一回,其中有一朵正緩緩而動,對著月華半羞半澀緩緩開啟了花瓣,暗香盈盈,就在這朵優曇花玉葉全開,斂蕊盡綻之時,耳邊幽幽傳來一聲呼喚:“孩子快跑……孩子快跑……”
彷彿這句話就藏在花瓣之中。
我吃這一嚇,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一生憔悴
岳珂伸手將我扶了起來,目中神色肅然,四下去瞧,幾乎是霎時,這聲音隨著花香四下飄散,聲聲相續,彷彿就在身周,若非我先時一眼瞧見花苞開啟,而後才聽到了聲音,也定然一時半會尋不出聲音的所在。
我拖牢了岳珂的手,指著那叢優曇花後退了兩,驚道:“……聲音,聲音便是從那花朵之中飄出的。花朵開放的時候這聲音同時響起。“
岳珂似信非信,彎下腰去,將耳朵貼近盛開的優曇花,那聲音徐徐傳來:“……孩子快跑……孩子快跑……”他眼角有晶瑩淚珠流下,打溼了花蕊,仿似那花蕊帶露,在月華之下熠熠生輝。
我曾聞聽鮫人有滴淚成珠之說,且我離開珊瑚城之時,就收到了位鮫娘滴淚所串的花藍,但龍族淚滴寶光閃爍,實是神奇。我伸出手去,輕撫那花蕊,耳邊淒涼之聲不絕,令本仙心為之酸,指尖上卻驀然滴下一滴滾燙的淚來,直燙得本仙縮回了手,那花蕊噌噌暴長一掌之長,岳珂被驚得朝後退了大大一步,蕊中芳香盡吐,霎時花香濃馥,蕊泛黃色寶光,漸漸幻出一個女子的頭顱來,長眉斂目,閉眼沉睡,膚如凝脂,倒好似一朵優曇花之上長了顆腦袋一般,花莖花瓣就權作了身子。
我被這怪異之景駭住,眼睛釘在了花朵之上,片刻也不敢挪,只伸出手去扯岳珂的袖子,扯了兩三下也不見他回應,那花中頭顱卻緩緩睜開了眸子,目光霧藹藹一片,盡數茫然,側頭打量她眼前的我與岳珂。
“呀——”的一聲,我忍不住叫了一聲,一頭躲進了岳珂身後,生怕那腦袋之上再生出怪異之事來。那腦袋輕擺了擺,極有節奏,便似花草在風中搖擺一般。女子輕啟櫻唇,輕輕嘆息。
這嘆息聲似有魔力一般,引得岳珂又趨近了身子,幾乎要與那花蕊腦袋額頭貼著額頭。我後背沁起無數冷汗,想象不出他日思夜想的孃親居然是花蕊為首,花莖為軀。
岳珂輕聲叫道:“孃親……孃親……”
那花蕊面孔之上漸漸有了絲疑惑,雙眸漸有清明之色,盯著岳珂瞧了許久,時光靜謐,本仙胸膛裡那顆鸞鳥的心臟一時縮成一團,似乎禁不住這般沉默馬上就要炸了開來,那優曇花蕊卻疑惑道:“你是誰?”面上忽然添了恐怖之色,花蕊已經斂了一半,微微低下頭去,顫聲道:“……我不再跟你爭……你作甚還要害我……”
岳珂哽咽難言,低低道:“孃親,是我啊……是我啊……”
那花蕊身周的花瓣漸有閉合之勢,優曇花素來花期極短,不過是一刻時光而已。不等岳珂再說出別的話來,花蕊已盡數斂去,黃色寶光散盡,花瓣閉合,一切又陷入了靜寂,連那幽幽的嘆息也在這花瓣閉合之時散去。
岳珂怔怔立在當地,良久不曾作聲。本仙心中揣測,自己初時從鮫王那裡聽聞爹爹的訊息,約略就是這番情狀,是以倒有些感同身受,便不再上前打擾他,只靜靜在他身旁相陪。
月華如緞,身旁此人傷心垂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