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地面,向上一點一點挪動。那時候他開始噁心,開始天旋地轉,那時他開始閉上眼睛,而且只想閉上眼睛。芙蓉洞口幾個人扶住他,他努力安頓住自己,卻還是乾嘔了一陣。他那時有尋找親人的願望,他看著身旁的人,只見到了司東陸,再沒有熟悉的面孔了。他看著撥雲山上下的燈火,心裡發緊。他坐在地上,等待司耘,司耘也被捆綁住,瞪著大眼睛,手裡攥著那瓶他在洞底打上來的水,升上洞口。
葉正然很奇怪,司耘並沒有和自己一樣虛弱,她的腳受傷了,卻可以站在地上,甚至可以過來拉起他,剛才的高燒好像退了。司耘在看到她爸爸的時候猛撲上去,哭得驚天動地。司東陸抱了女兒,又走到他跟前緊緊握住他的手,連說了幾次“受驚了”,眼睛裡還有淚光。司耘就在這時走向他,拉了他的手,擁住他的身體,然後狠狠地親吻下去,他沒能躲開,那親吻幾乎讓他窒息……
他被人扶上擔架走下山時,有些恍惚,覺得自己是兩世為人,覺得自己這是經過了一場生死。這種恍惚是葉正然前所未有的,黑暗與光明的對比前所未有,孤單的感覺也前所未有。他在人群中搜尋了好久,面對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心中空空了了。他想,我找什麼呢,找誰呢?我離開了家,離開了呈州,這是撥雲山,不是呈州,更不是北京……
葉正然正要再次閉上眼睛任由別人抬走的時候,卻看見了許芳苑的身影。許芳苑有些臃腫的身體讓他越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次看了看,遠處的許芳苑正在向他招手,許芳苑的身邊,樊小剛也在向他招手。葉正然頓時心熱,控制不住自己,他想打聲招呼,卻一點力氣也沒有,身體軟軟的,完全癱在了擔架上……
簡易病床上的葉正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眼淚,他繼續閉著眼睛。
醫生給他輸液,又開啟一瓶葡萄糖溶液讓他喝下去。他仍然沒睜開眼睛。
葉正然想,過去的一天一夜,最好只是個完整的夢境。
許芳苑在哪?她是懷孕了?她來幹什麼?樊小剛也來了,他來幹什麼?
廖玉知道我在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裘老先生被破例允許進入醫療隊的帳篷,他來到床前看葉正然。老人家也跟著熬了一整夜,拄著柺棍也有點戰戰兢兢。
你……受傷了?
哦,裘老先生啊,我沒事,沒事,沒受傷。
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麼東西嗎?
不想吃東西。可能已經餓過頭了。
山洪爆發啊,都衝了淹了,大家都是大難不死啊,你別擔驚受怕了,沒受傷就好福氣哩。
呵,是啊,我下山看見了,這裡成廢墟了。
是啊是啊,廢墟了。
裘老先生您沒事吧?
我沒事,撥雲山沒有人出事,只有你和那位姑娘不見了,大家找你們一天一夜。我嘛,書館倒了。
唉,廢墟了。您說書也沒地方說了。
說書倒是沒的問題,我站空地上就能說哩。半夜我還整了一段《撥雲山》,聽的人比平常書館裡的人還多哩。
您可真是豁達的人啊。
我這是革命的樂觀主義。不過,這場災可讓我有了感覺,我老了,等你回呈州幫我物色個徒弟,我得把雲南評書傳下去,說不定天災人禍的我就死悄悄了,老百姓沒的書聽了。
那您就收我當徒弟吧,我也是講故事的人。
你可不成。使不得使不得。你腦子裡全是現實中的故事,整不好我這樣的通俗東西,我這是天馬行空噻。
雲簫敘事之撥雲 第三章(3)
司東陸在司耘檢查過後被允許走到床前。司耘也在輸液,也在喝葡萄糖。她看著爸爸怯生生地說了“對不起”,然後拉著司東陸的手央求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