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紙墨跡酸腐的氣味。天窗被開啟,一束光線落在黑灰色的地磚上,映出一屋的塵埃亂飛。
那天,送她進來的嬤嬤丟下了掃帚抹布和一桶水,喝令她打掃未名閣後便用力地從外面鎖上了門,她不知道自己木然地坐在地上呆了有多久,只知道未名閣似乎凝結不動的空氣幾乎讓她窒息。
怎麼會這樣的?明明是她被他騙了,明明應該是她來聲討他,她來決定自己的去留,怎麼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他受傷害?還有自己,明明是滿腔憤恨,恨不得殺了他,手裡的匕首卻無法再往前刺入半分;明明是想頭也不回地離開,卻狠不下心來對他的傷置之不理……
韓王孫百里煜,原來一直在自己身邊,那個吸血鬼一般的蒼白少年,不過只是替身。
真相似乎已然清晰,但自己卻前所未有的混亂。
她呆呆地想了一天,還是茫無頭緒,像在大海里浮沉,捉不住一根蘆葦。
終於,她動了動身子,站起來拿過抹布便開始清理四周。
未名閣中擺滿了比人還要高兩個頭的書架,放滿了各種書本典籍,書架的盡頭有張小小的床榻,榻沿的朱漆已經剝落成斑駁的痕跡,一張百納被伶仃地疊成方型置於榻上。
看來,自己也只能在這小榻上睡了。
晚上,一燈如豆,昏暗的燈光裡,她孤單的度過了第一個晚上。
第二日,她推開未名閣所有的朱窗,一個下午也不過是清理了一小個角落,累了在榻上休息時藉著陽光,忽然看到那張百納被的左下角有人用紅線繡了一個“煜”字。
她的心一動,這張被子很薄,只能蓋到自己的腰上,莫不是隻是一張小孩的百納被?小孩出生滿百日時若向百家討來碎步納成被面,在民間便有受多方祝福多福多壽的意思。這被子,難道是他的?
第三日,她把書架上的書搬下來,開始清理書架。擦去書架上的灰塵,再把書重新放好,不料有一架書放得不太穩,嘩啦一聲就從上頭掉下來,流芳只好一本本地重新收拾好。
不經意掀開一本書的書頁,竟然發現書中有不少地方被人用硃筆畫上記號,留有的硃批字跡歪扭生澀,像是小孩子書寫初成的樣子。末頁,寫著讀後的疑問,或多或少,可後來又用硃筆一一劃去……
連續翻了幾本,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
而這日送飯來的人不是那個嬤嬤,而是小王孫百里無為。
他身旁的僕人放下飯菜就走了,百里無為手裡拿著一條毯子遞給流芳。流芳接過毯子,蹲下來扶著他的肩問:
“無為,你父王,他還好嗎?”
無為搖搖頭,流芳的心冷了半截,他抓過她的手在手心寫道:
“時睡時醒。他們不讓我見他。”
流芳放開他。吃飯時,那飯菜味同嚼蠟,無為沒有走,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擔憂。
“無為,你回去吧。”流芳對他苦澀地笑笑說,“謝謝你的毯子。”
“這兒很冷。”他寫道。
流芳一愣,拿過一本書問他:“無為,這書上的硃批是你寫的麼?”
無為搖搖頭,流芳一想也是,無為這麼小,會寫字已經很了不起了,又何以有時間看這麼多的書?紙上的筆跡已經陳舊,斷然不是新近留下的。
轉眼已經五日,未名閣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
可流芳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這裡冷清孤寂,每天夜裡昏黃的燈光下只看見自己落寞的身影,故紙堆的氣息貫穿了自己的每一個呼吸,唯有那些作滿密密麻麻批註的書與自己相伴。
不時的,她會想起那個一身黑衣的容遇,在危樓上衣袂迎風吹出一曲天籟之音的情景,眉宇間有那樣深的孤寂,原來是因為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