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劉宗周內心到底是怎麼想的,外人只能猜測,然後根據自己的立場選擇冷嘲熱諷、視若罔聞、聲援吶喊三種反應。對於劉宗周的兩大弟子黃宗羲和陳確而言,師尊卻是應該出山的。
誠如“天不生仲,萬古如長夜”,若是蕺山先生不出,大明就要進入漫漫長夜,再無指路明燈了。
“吳閣老話雖說得難聽,卻中情中理。”劉宗周眉平似水,瘦削的臉上沒有絲毫喜怒,洋溢著安靜淡然之色。
“吳閣老寫這段話的時候,先生還未出掌太學,恐怕是針對孔氏而言。”黃宗羲道。
劉宗周的前任就是孔子嫡孫,衍聖公孔胤植。
孔胤植命運多舛,先是投降了偽闖賊羅玉昆,落在了朱慈烺手中當人偶。後來出任國子監祭酒,卻沒有勸進。
須知,在茫茫勸進文表中,朱慈烺記不得誰上疏勸進。但肯定記得誰沒有勸進。
於是孔胤植這祭酒之位也保不住了。
“你如今也沾染了官場陋習。”劉宗周毫不客氣地批評弟子道:“君子焉能因人論事?”
黃宗羲連忙起身致歉,口中稱道:“多謝先生喝正。”
“獨處尚需慎心,人前焉能縱口?”劉宗周的學說以“慎獨”為根基,又因為受教於許孚遠,所以最講究為學不在虛知,要歸實踐。在天下儒生而言。學問只是敲門磚,而在於劉宗周等真儒眼中,學問就是探尋大道的修行,若不能躬身力行,就是偽儒。
“弟子錯了。”黃宗羲再次承教。
劉宗周這才回到剛才的主題,道:“我既得選祭酒,亦當忠君之事,將國子監振作一番。既然朝廷不給銀錢,我等便自去籌措。該做的事總要做起來。”他回身走進房中,不一時又捧了個木匣子出來,道:“為師這些年存了十餘兩銀子,加上此番入京,浙中師友弟子所遺川資二百兩,你們二人且拿去做事。”
劉宗周回鄉之後只在寺中教書為生,不與公家往來,即便官員前去拜訪。他也多是拒不相見,日子過得十分辛苦。不過他既然出來做官。就少不得往來,所以仍舊有選擇地收了“二百兩川資”,其實一路開銷卻都是朝廷費用,以及自己的積蓄。
黃宗羲當時眼淚就要下來了:二百一十餘兩銀子,這能做什麼事?
一旁的陳確連忙推辭道:“先生何以如此!這點事難道弟子們都不該出力麼?所耗資用,自有學生等籌措。”
黃宗羲也勸道:“先生。如今朝廷另有章程,個人捐款可得表彰,卻不能以私款辦公事。”
劉宗周是熟讀各種典籍的,在紹興時也知道官府再不用私人,哪怕是門房都由朝廷開具公食銀。這固然增大了朝廷壓力。但想想也有道理,起碼減輕了那乾白役對百姓的敲剝。聽黃宗羲這麼一說,劉宗周捧著木匣子的手倒停在了空中。
“先生不妨將要辦的事一一講述,由弟子等寫成報告,申請撥款。”黃宗羲道:“依弟子愚見,倒不是內閣不捨得給國子監銀子,實在是國子監自己沒有個計劃,光知道開口要多少數目,卻不說這銀子用在何處,為何要用。如此孟浪,被拒也是題中之義。”
劉宗周知道這個弟子在舍人科,雖然位置不顯,但也是天子近臣,對中樞的規矩耳濡目染總不會有錯。
“我要立一份國子監學報,宣揚義理,容納論難,張揚正儒。”劉宗周道。
黃宗羲道:“外人辦報總以銀子為關卡,太學本就是朝廷的,要辦報只需審批便是。弟子明日便去辦這事。”
劉宗周心滿意足,又說了些“招生”、“印書”、“禮聘名儒”之類的事。這些都用不了多少銀子,自然被黃宗羲和陳確一一攬在身上。
師徒三人尚未盡歡,門外又報道劉宗周的同年、故友聯袂前來拜訪,其中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