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蕭府回來已經有些日子,旗雲卻漸漸覺得再也無法看清趙崢。像是眼前這人忽然築起了一道高牆,將她生硬地阻攔在外。
偶爾的時候,她會從趙崢一閃而過的神色中分辨出一線絕望,如同被逼到絕路的狼,閃著不顧一切地光。然而這份凜冽又很快被淡淡地掩飾過去,他總是輕輕地笑,舉止淡靜從容,一如往昔。
京城像是一下子空落了許多。街道上行人匆匆,連販賣的小商販都略見減少。千篇一律的緊張面孔,暗自繃著一根筋,那副神態,彷彿下一刻城門便會被攻破,慘烈的屠殺隨即而來。
旗雲出身名門,琴棋書畫自小便是樣樣精通。只是入宮兩年,趙崢少有召見,她自己閒的無事時也不過看書消遣,久而久之,這些技藝便有稍有生疏。
然而,半個月前,回到宮中的那晚,趙崢卻來到她住的碧泉殿,讓她抬出塵封已久的琴,為他彈上一曲。
“和我說說吧,你的打算。”旗雲靜靜道。
破碎的琴音中,趙崢淡淡道:“你終有一天會知道的,何必這麼心急。”
“這個天下原本就不是我要的天下。他想拿走,又何妨?”趙崢輕輕一笑:“前塵隔海,不如忘卻……我早就已經放下了。”說完,拂了拂衣衫,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群臣無言,方才的熱鬧勁瞬間消失無蹤,一個個低著頭,再也不敢出聲。
“我看你們吵得很開心啊,連禮儀都不顧了,難道我曦朝的大臣便如此不知禮法麼?”趙崢冷笑一聲,也不去看那一地官員哆哆嗦嗦地模樣,偏過頭,對左下首的人道:“季丞相,你來說說吧。”
季洵依言坐下。等了半晌,見趙崢只是盯著案上的硯臺,皺著眉,似乎在思索什麼,卻沒有沒有開口的意思。想了想,還是決定出聲提醒。季洵輕聲道:“皇上?”
趙崢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老態龍鍾卻氣度高華的丞相,淡淡道:“朕聽聞季丞相年輕時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
“有什麼不可以?”趙崢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朕累了,很多年前就累了。這些……你應該早就知道的。”
“齊越會是一個好的君王。他有那個能力,也有一顆仁心。而且,他也的確比我更加適合。”趙崢笑了笑,十指輕輕撫過書案,宛如撫摸著愛人的面頰,他輕聲道:“他比我狠心,知道什麼該放下什麼不該放下。我很佩服。”
說著說著,趙崢便沒再用帝王的自稱,倒像是一個普通人在平靜地敘述著自己的事,波瀾不驚得可怕。
季洵只覺得話都說不出來,張了幾次嘴,想要勸,卻又無從勸起。良久,化為一聲嘆息——趙崢說得沒錯,他的確早就知道了。或者說,是很早前就已經預見到了。
季洵指尖一顫,地圖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光線溫柔地撫上紙張,那上面彎彎曲曲的線條,勾勒出一個小小的村落。
“山還是如今的山,水還是如今的水,百姓還是如今的百姓……換了一個統治者,換了一個稱呼,真的就那麼重要嗎?”趙崢凝視著他,“重要到,可以捨棄自己渴盼了一生的願望嗎?”
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無可阻攔地一再浮現在腦海,彷彿這數十年的空白時光都不曾存在一樣,每一個輕微的動作都牽動人心。
如果……如果可以,在那個小村莊平靜地相守過餘生,實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皇上覺得臣頑固也好、迂腐也罷,臣都不能眼睜睜看著江山易主。”季洵抬起眼,目光蒼老而遼遠,緩緩道:“皇上還年輕,遇見的也是太平盛世,所以可能無法想象,當初太上皇是如何打下這一片天下……”
“前人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有如今的曦朝,怎麼可以因為皇上一個人的任性就將這一切付之一炬?”季洵眼中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