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魏帝忽然轉過頭來,和藹的對他招了招手:“六郎來朕這兒。”
紀德昌愣了愣神兒,反應過來後就是一陣兒後悔,暗道幸災樂禍果然是不該的。心裡雖叫苦不迭,但他到底還是乖順的走到了魏帝身旁。這種大場面上該如何行事,他還是懂的。
魏帝牽住他的手,笑眯眯的道:“你素日就常唸叨四娘,這回可總算是要如願了。”
一說到紀啟順,紀德昌的眼睛立馬就亮了亮,可隨即又暗了下去。只見他癟了癟嘴,一副失落的可憐兒樣:“可是四姐姐現在還沒來……”
魏帝一敲他的小腦瓜,道:“你這孩子,四娘既然說了今天回來,必然就會在今日回來!她要是敢不來,那就是欺君!”
紀德昌撇他一眼,好像很不相信似的:“你能保證?”
魏帝哈哈一笑:“朕當然可以,朕乃九五之尊,自是一言九鼎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這句話起了作用,話落後大約半盞茶的時候,便見到遠方的天地交接之處漸漸翻騰起了一線滾滾塵霧。
紀德昌眼尖,頭一個便瞧見了。一邊踮著腳尖使勁的點給他們看,一邊興奮的叫道:“耶耶快看!耶耶快看那裡!”
魏帝趕忙扶住他的小身板兒,笑道:“看到了、看到了,六郎小心點兒,一會兒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紀德昌這會兒什麼都顧不上了,他甚至能清晰的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他有些緊張、有些忐忑的吞了口口水,踮著腳尖使勁的瞪大眼睛朝外看著,似乎這樣紀啟順就會快點到似的。
就在紀德昌的忐忑和緊張中,那片浩大的塵霧不知何時慢慢逼近了,帶著似乎震動天地的馬蹄聲。城樓上的人只要眼睛好些的,甚至能看見塵霧中翻飛的紅色衣角——那是紀啟順麾下有名的赤衣軍。
魏帝大掌一拍城牆,朗聲道:“來人吶,開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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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啟順握著手中的韁繩,身子隨著戰馬的疾跑不斷地上下顛動。她看著那座高大的城牆越來越近,這是她的故土、也是她家人所在的地方。她在外征戰多年,這次終於能回來長住了,她是應該開心的。
但是實際上她的面上連一絲激動興奮也無,她的餘光掃過身邊的幾個部下,他們的臉上是實實在在的喜悅。
紀啟順將目光收回來,她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對眼前的景象產生不了哪怕一點情緒波動。不知怎麼的,她看著那座繁華又巨大的城池,居然有一種荒謬之感在心裡蔓延滋生。
戰馬是日行千里的駿馬,跑動起來疾如風、快如電。才半盞茶未到,她便隱隱能看清楚城樓下立著的一片人影了。站在最前頭的人穿著天子的玄色十二章袞服,冕旒的玉珠在寒風中晃動,模糊了他的眉目。
是魏帝,她這樣想著。
她雙腿一夾馬肚,策馬脫出了隊伍,更加快的向前飛馳而去。
大約在距離人群還有三丈遠的地方,她一勒馬韁終於停了下來。
紀啟順翻身下馬,長腿幾步一邁便走到了魏帝跟前。她利落的拜倒在地,朗聲道:“微臣大過,請陛下降罪。”
魏帝趕忙伸手扶她:“四娘何出此言?”
紀啟順面無表情的開口:“陛下聖體若因微臣之故抱恙,臣萬死不可辭其究。”
魏帝似乎十分開心的哈哈大笑,道:“四孃的孝心朕已知道,起來吧!”
她這才站起身來,波瀾不驚的笑了笑:“是父親體諒我。”
魏帝聽了更是開心,連連誇了她多句。
紀啟順隱隱覺得覺得似乎有另外一個自己浮在空中、看著這幅虛偽的“君臣和樂圖”,露出譏笑不已的表情。她輕輕撥出一口霧氣,垂下眼瞼暗自猜測,難道是最近趕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