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法,她的錢都維持不到月底了。肉鋪和雜貨鋪老闆一聽說她要賒賬;而且還沒完沒了地訴苦,都拉下了臉。
“我千辛萬苦地養活你們,而你們的爸爸卻在尋歡作樂。我在受苦受累,他卻袖手旁觀。而畢加索,我累病了他也不管不顧……”
我們的童年就是在這樣的“愁苦”中度過的。
生活大概就應該是這樣吧。
一天又一天,一週又一週,一月又一月……總是沒有錢,還要處處小心。
“巴勃利托,小心你的衣服。瑪裡娜,別弄壞鞋子。飯後水果,兩個人吃一根香蕉就夠了。”
吃飯無規律可言,往熱奶裡泡一泡沒有黃油的麵包,雞蛋加西紅柿,麵條加上少得可憐的沙拉醬,餐桌上都是窮人吃的飯。
對孩子來說,有了愛,少吃一頓飯算不了什麼。但是讓一位裝腔作勢的母親沒完沒了地訓斥卻讓人受不了。還沒吃兩口,母親就不容分說地來上一大套說教。打斷我們的話頭,不讓我們說話,還把她的理論胡亂套用一氣:
“甜瓜和草莓是水果中的極品……我喜歡紅顏色的水果,畢加索說對面板有好處……我就喜歡短裙……喜歡大乳房,畢加索也喜歡短裙……也喜歡大乳房。唉,這場沒完沒了的阿爾及利亞戰爭。畢加索支援阿爾及利亞的民陣是有道理的……”
這些廢話、蠢話糟蹋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真巴不得早點離開飯桌。
6月到了,意味著假期、沙灘、腳踏車、小舢板、小夥伴……母親也很高興穿著三點式游泳衣躺在沙灘上,還有她那幫二流子。
儘管這樣,這也讓人興奮。不管怎麼說,高興就行。
半夜三更,電話響了。巴勃利托和我從夢中驚醒,屏住氣。我們知道是來電話的是父親。像往常一樣,大概是從一家酒吧打來的。鈴聲還在響,三聲,四聲。沉默。媽媽摘下話筒。
“你以為他會來看我們嗎?”巴勃利托輕聲說。
我沒有說話,但希望是真的。
我們一大早就爬起來,忙著打掃廚房:洗餐具,擦地板,把抹布涼在陽臺上。
為母親準備早餐:托盤、杯子、壺、糖。不,不要糖,吃糖要長胖的。我們看了看鬧鐘。9點整。還有等兩小時才能叫醒她。
於是,我們只好靜等,不敢動一動。
“他還記得有孩子,”母親咕噥道。“他說要來看你們。”
“什麼時候?”
“1點鐘。在下面。”
在下面。爸爸現在沒資格上家來了。我們再也不能給他看我們的房間,再也不能給他看巴勃利托在鞋盒裡做的城堡,再也不能讓他看我們的作業本,還有我們畫在牆上的圖畫。
已是可望而不可及了。再也不能與他分享我們孩子的世界了。
加州莊園,等在柵欄前,老門房的腳步聲,鑰匙在鎖孔中轉動聲,生硬的問話:
“有預約嗎?”
院子、鋪石甬道、臺階,還有傑奎琳·羅克不友善的話語:
“老爺正在淋浴。先在院子裡玩會兒吧。”
她的聲調生硬,無理。但她是這裡的主人,我們只能服從。
臘腸犬魴魚跟在後面,巴勃利托和我手拉手漫步在院子裡。我們不敢跑動,更不敢出聲說話。老爺正在洗浴。這神聖莊嚴的時刻我們是不能騷擾的。
父親跟在身後,嘴上叼著煙,弓著腰,走在長滿青草的雕塑中間。他順手摘下一片薰衣草的葉子放到鼻子下聞一聞。是什麼香味?可是童年時的氣味?然而畢加索難道還看重他兒時的氣味?
我扔下巴勃利托趕到他的身邊,把手放進他的手中。我愛他,他是我父親。
現在,我們是在畫室中,爺爺穿著褲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