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曼的王子身份所帶來的震驚過後,他很快忘記了那個身為質子的兄長的存在,也忘了去追究為何長時間以來;他父王要將一個親生的兒子去當做奴隸般對待。
因他被更煩亂的事所困擾著。
二十二歲,是個意氣風發的年紀;且因著裴利安的身份地位,原是應該更加多姿多彩的。但不幸的是;這年輕的王子在他十歲的時候突然得了一種病。
並不嚴重,但無法根治,並令他終日必須靠著藥物來維持正常的生活。於是;原本他所被寄予的一切期望,便因此而變得遙遠,而他日復一日那些因病症而困住了他的生活,亦令他度日如年。
他無法如他父王和母后所願,在他十六歲開始後陪同他父王一起處理朝政;也無法像他父王一樣騎在馬背上統帥千軍。每次當他不得不坐在大堆奴隸所抬著的轎子上,跟在那些騎著高頭駿馬昂首闊步著的軍人們身後,看著他父王如神祗般高高在上,並充滿了強而有力的威儀……他那時是有多麼羨慕他身下那些面板亮得折射著金屬色澤的奴隸。
他們健康的身軀、他們堅硬發達的肌肉、他們通體散發出的汗水和太陽直曬出來的氣味……
埃及王是沙漠之子。風和沙的子嗣,怎可以如他那般羸弱。
每每在裴利安這樣望著老斐特拉曼的時候,那位法老王眼中淡淡失望的神色便是這樣告訴他的。
於是他開始變得放縱。放縱自己在宮中有時小小地任性一下。
他會為了一點小小過錯去懲罰那些強壯、但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奴隸,他將他們吊起來,看著比他們更強壯計程車兵用鞭子將他們抽得皮開肉綻,直至蜷縮成一團,用微弱的聲音向他乞求寬恕。
這會讓他有種奇特的快樂感。
雖然那快樂持續的時間並不久,有時甚至是曇花一現般。然後面對著侍女送來的藥,他會親手去把那些奴隸解下來,隨後看著他們身上那些傷,哭泣著乞求他們的原諒。
這樣的過程日復一日,漸漸開始令他母親感到擔心,她不止一次來到他宮殿內,或者婉言相勸,或者厲聲斥責。不止一次地告訴他,為君王之道,不是以這種凌虐般殘酷可笑的手段,王者的威儀並不是這種可憎的面目。
他這樣繼續下去必將令他父王失望。
但父王本就已經失望了不是麼?他聽後每每都會如此反問。
反問得令他母后由嚴厲到沉默,由沉默再到一聲嘆息。
隨後他會再次這樣對她道:“王者的威儀並不是這種可憎的面目,那麼當年,父王又是以怎樣的面目去對待他另一個兒子的?”
每次那女人一定見他這句話,必然會痛哭失聲,彷彿被一把無比尖銳的利器刺中了她身體最軟弱的部分。然後她一邊用力地抽打他,一邊大聲道,你不會明白的,你是永遠都不會明白他的!
裴利安自然是不會明白他。
他覺得他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個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也只有在這樣的一刻,他才會突然間再次從自己塵封已久的記憶中想起那個少年,那個終日穿的破敗不堪,臉比城外的流浪狗都還要骯髒的小斐特拉曼。
他都快記不得那少年究竟張得是副什麼模樣了,只記得在他離開這座城市的那天,他洗去汙跡後驚鴻一現的容顏幾乎令整個底比斯為之沉默,亦為之嘆息。
於是,當有一天裴利安再次被勾起那些回想,想起了那個少年時,他不知不覺到了尼羅河邊上。
那是天狼星帶來大量尼羅河水灌溉著這座城市的季節,河水漲得很高,河邊蘆葦搖曳。
他記得那天他就是躲在這樣茂密的一片蘆葦叢中,目送那個應該被他乘坐兄長的少年坐在庫什人的船上,頭也不回地離開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