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程無法洞悉這種行為背後是否存在什麼更深層的考量,因此也就更無法接受做這件事的人是宋臨景。
他雖然答應了宋臨景,不管結果好壞,都不會遷怒,不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受到影響,可如果想像中最糟糕的揣測成了真相,就連景程自己都不確定他絕對能做到。
景程許諾過太多假大空的誓言,沒什麼大是大非的障礙時,高興的情況下,兌現得倒也還算乾脆爽快,可一旦被某種稀奇古怪的糟糕情緒裹挾,他也是最容易失去控制的那個。
雖然根據現有證據推斷,景兮還活著、只是與宋惟達成的協議完成後,在對方的幫助下金蟬脫殼了的可能性更高些。
可……萬一呢?
景程認為自己和「幸運」這個詞語完全搭不上關係,因此也總是習慣性地將世上所有糟糕的假設代入進自己的命運軌跡裡。
萬一那些錢不是交易成功的報酬,是對醃臢鬥爭中無辜牽扯其中喪命的受害者的補償呢?
萬一宋惟在他身上傾注的額外照顧,不是為了遵循舊友的囑託,只是一個絕對利己主義的人僅存的良心,愧疚的產物,由負罪感折磨出的試圖彌補。
景程從不誇大景兮對自己的意義、在自己心裡的重量,卻也永遠不敢低估。
而宋臨景這種行為,無異於將積木搭在針尖上,把利刃放到猴子手裡,給不諳世事的孩童火把的同時讓其靠近炸藥引線。
對方如今晨、如昨夜、如之前許多次兩人廝混時被情/欲操控著那樣,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最脆弱的脖頸遞到了景程的掌心,讓甚至可以被稱作「愚蠢」的盲目信任,替向來以理智決絕為代名詞的他,做出可能會導向嚴峻後果的判斷。
景程甚至很難產生什麼與感動近似的情緒,他只覺得宋臨景瘋得不正常。
而他從未比此刻更清楚地意識到,「愛」的力量實在恐怖,恐怖到,自己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成了導致宋臨景不正常的罪魁禍首,恐怖到,景程連從前尤為擅長的逃避手段,都開始畏懼於付諸實際。
他哪還敢逃。
景程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沒有那些巧合,宋臨景永遠不主動開口,自己永遠都沒能發覺宋臨景的感情,對方的「病」會不會就這樣一直惡化下去,直到理性再也無法壓抑這股偏執,直到多年的沉默蔓延成沼澤,將宋臨景吞噬,再由宋臨景親自將他吞噬。
景程決定收回之前對對方的評價。
宋臨景不僅僅只會裝可憐,他的其他招數更直白狠厲,看似是在將他的一切虔誠奉上,實則卻以退為進地禁錮住了景程的命脈。
「我的母親,我的家族,我至今所擁有的全部事物,都沒有你的感受重要。」
「所以景程,信任我吧,回應我吧,接受我吧……」
「愛我吧。」
景程彷彿聽到了宋臨景冷冽平靜的聲線中,緩慢滲出的極致瘋狂,每一個音節、每一個字眼,都化成了細而尖銳的刺,隨著呼吸深紮在景程的胸腔裡。
連血液流淌經過時都會漾出隱秘的痛。
忽然,一陣風從敞開的視窗吹了進來,紙張拂動間,一枚被景程忽略了的便簽從其中晃了出來,輕飄飄地掉落到景程的腳邊。
景程有些恍惚地將它拾起,上面熟悉的筆跡屬於宋臨景。
話語間的平靜溫和,與對方不計後果的行為截然相反,宋臨景態度輕鬆,像是完全不在乎那些資訊可能對他對他的家族造成的影響,彷彿這張字條,與他過去留給景程的「記得吃早餐」、「少喝點酒」、「胃藥在床頭櫃裡」、「出差半個月回來給你帶伴手禮」,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似的。
[我想你一定不會願意讓我替你處理這件事,甚至可能都不會情願在我的陪同下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