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孝才登門請教是否還繼續兌現陛下在河東時的承諾,以一府兵馬的標準給汾陽軍下撥鎧甲器械的時候,老傢伙手鬍鬚沉吟半晌,只回答了一句,“不可盡撥,亦不可不撥!”然後任趙孝才再怎麼著著急,也不肯多說半個字。
“不可不撥,是因為陛下的許諾乃金口玉言,當著那麼多人面說過的話,他不能自己再吞回去。不可盡撥,恐怕是因為裴大人也猜不透陛下跟李將軍是一時誤會呢,還是君臣之恩已斷。”趙孝才身邊也不乏高人,將裴矩的暗示顛倒過來,分析得頭頭是道。“至於到底送多少,大人您細水長流吧。反正陛下也沒設定時限,你三個月把器械撥完,還是五年撥完,誰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趙孝才膽小怕事,只好按照幕僚的分析去做。念著當年李旭的救命之恩,他在軍械發出的同時,順路讓自己的心腹帶了一封信給對方。李旭接到信後,非常寬厚地對趙孝才的苦衷表示了理解。他重賞了送信人,並且將一對繳獲來的珊瑚樹託人運到趙孝才府上。趙尚書見李旭如此知道好歹,下一次撥付物資時,就偷偷地將運送量加大了一半。主管兵部事務的裴矩得知了這個情況後,搖了搖頭,一笑了之。
“姓李的小子很會做事!”這是幾位當朝重臣對旭子的一致評價。自從汾陽軍到了博陵後,他們就很少收到博陵周邊的幾個郡縣的告急文書。並且,地方上的幾個大姓,崔、鄭、李、張好像和新來的六郡撫慰大使相處得都很愉快。據幾家的子侄說,趙郡李家已經和上谷李家敘上了同宗,而博陵崔家的後起之秀崔潛在李旭麾下也大受重用,短短几個月已經升了接連兩級。
為感謝朝廷給地方上派來了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官,幾個地方大姓都做出了應該的表示。裴矩、虞世基等人受了人家的禮物,自然也不會讓人家失望。至於楊廣那邊,大夥暫時儘量不讓他看到李旭的名字便是。
但六郡中很多地方官員卻與新來的安撫使大人有些合不攏,他們不用再滿頭是汗的寫告急文書。卻又開始費勁心思地試圖保持自己的權威。關於文武應該分治,以及李旭有養兵自重嫌疑的奏摺從一月份起就連續不斷。好在虞世基收足了李旭送來的好處,“不小心”將那些奏摺歸在了最無關緊要一類,使得楊廣根本沒時間去看。
李旭小心翼翼地應對著朝廷和地方上的明槍暗箭,筋疲力竭。他現在已經權比一方諸侯,卻絲毫沒體會到權力帶來的快樂。事實上,自從南宮之戰後,他的心情就一直欠佳。不僅僅是為楊廣的態度突然變化而煩惱,更為親眼看到張季的死和張金稱的本來面目而深深地感到悲哀。
張金稱就是張三叔,事情過了半個多月,旭子心緒還不能平靜。雖然在他的印象裡,吝嗇而奸猾的張三叔形象遠不如孫九高大。但他依然無法將當年膽小怕事對弱者又不乏同情之心的猥瑣小販和鼓勵部下吃人肉的魔鬼聯絡起來。相比之下,張三叔火併孫九的惡行,反而顯得不那麼令人震驚了。九叔的武藝很好,如果不是一個平素和他非常親近的人,想暗算他絕非易事。只有與他多年搭檔行走塞外的張三叔才能讓九叔放鬆警惕,也只有曾經不惜一切代價營救九叔的人,才能輕而易舉地在酒桌上向他下黑手。
亂世改變了每一個人,無論他們最初的本性是善良還是兇惡。張金稱那天大叫即使他不殺孫九,孫九也會殺他。雖然是在狡辯,卻也說明了亂世中一個血淋淋的現實。只可惜了剛剛從塞外歸來的張季,他對人性的記憶還停留在數年前。所以,他寧死也不願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吃人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