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兒子終於進了門,舉起杯來大聲叫道“小旭子,過來,跟爹對一盞。就你小子知道疼人,算著爹回來的日子去敲你舅竹槓!”
“沒正經!”李張氏不滿地啐了一口,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計。
“不了,官學裡的先生說,酒,酒能亂人品,亂人品性!”李旭看了看母親的臉色,找藉口搪塞掉父親的邀請。脖頸上剛剛長出的喉結卻不由自主地滾了滾,發出了清晰的“咕嚕”聲。
“算了,別裝了。從小就被老太爺抱在懷裡抿筷子頭的酒蟲,想不讓你喝也難。只是莫多喝,免得耽誤了晚上背書!”李氏娘子聽聞此聲,愛憐地看了孩子一眼,低聲叮囑道。
“哎!謝謝娘!謝謝爹!”李旭等的就是母親這句允諾,三步並做兩步趕到自己的座位旁,取了酒罈自己篩了滿盞,舉起來,與父親的酒盞碰了碰,然後繼續高舉到眉間向父親致敬,接著,一飲而盡。
“好小子,單看這喝酒,就是咱李家的種兒!”李懋笑呵呵地誇道,愛意寫了滿臉。春末隨著商隊北去,秋初才趕回家。一路上千辛萬苦,為的就是能和妻兒坐在桌子邊一塊吃口兒安穩飯。三個月不見,兒子的個頭又躥起了一大截,只是自己的妻子看上去更憔悴了,眼角間和麵頰上的皺紋,印證著男人不在家時生活的艱苦。
“爹一路鞍馬勞頓,兒謹以此盞向爹爹表示心意。祝爹爹建康長壽,生意越做越好!”李旭端起酒罈,又給自己的父親分別斟滿。舅舅密法濃制過的酒看上去非常稠厚,在油燈的微光下,搖曳起來就像塊溫潤的琥珀。這讓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下午的事情,待父親把陶盞放下時,一邊篩酒一邊說道:“我今天路過舅舅的客棧,幫他收拾了一下。他那裡生意很冷清呢!”
“那是,如今百姓手裡錢少,官府徵的又多,商路凋敝,客棧自然沒人光顧。偶爾去兩個點菜的,還都是些他不敢向人家要錢的主兒。而尋常人家,誰又有錢去他那吃喝!”父親李懋低嘆了一聲,不知道為妻兄還是為了自己。
日子漸漸變得艱難,做生意的人總是最敏銳的感覺到世態的變化。開皇、仁壽年間,皇上沒那麼英明神武,也寫不得好,但自己從塞外弄回來的皮貨和牲口,總是很快就能脫出手去。而現在是大業年,說是家大業大,自己從集市上辦貨卻要花費以往三倍的力氣。從塞外運回來的貨物,也要花費三倍的力氣和時間才能在不折本的情況下出手。
“那你還厚著臉皮從舅家拿吃食,下月去官學時,記得順路帶件長衫給你舅舅,娘今年春天時剛做好的,本來想著入冬時給你穿。反正看你這身板長法,諒也穿不下去了!”李張氏聽丈夫和兒子說起自己的孃家,放下筷子,低聲說道。
屋子中喜慶的氣氛被生活瑣事衝得有些淡,夫妻、父子三人都沉默下來。張家窘迫在那裡明擺著,而李家的情況僅僅是比張家好一點而已,即便李張氏想多幫襯孃家人一點兒,也擠不出太多的東西來。
“啪!”麻油燈的燈芯爆了,吐了一個老大的火花。李張氏藉著剪燈草的機會離開了飯桌,轉身的瞬間,輕輕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好好的,你難過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哪天寶生哥的運氣又轉回來了!”李懋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滿地說道。見妻子低著頭不搭話,沒來由地心裡一軟,鬆口道:“我這次帶了一頭牛,三匹瘦馬回來。骨架還看得過去,明個把牛找人馴了熟悉犁杖,今年冬天再給馬多加些料,開了春就能賣個好價錢。到時候,借寶生哥點兒本錢,讓他請個好廚子,再到郡上把楊老夫子請來寫幅字掛在大廳裡,說不定能轉轉運氣!”
“那敢情是好,只是明年咱家辦貨的錢還夠不夠手?管宗祠的二哥最近老過來問,看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好商量明年給祖宗加香火錢的事兒。旭子的書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