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到後半夜才輪流回縣衙休息。李旭躺在寬大的木床上,感覺到一陣陣倦意上湧,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身上的傷口被隨軍郎中孫晉敷了很多藥,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白天戰鬥的場景卻總是在他眼前回放,讓他無論怎麼閉眼睛,都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你居然做了狗官?”旭子聽見吳黑闥在自己耳邊追問。此時在他眼前晃動的不只是吳黑闥一個,還有話不多,但人很厚道的獸醫牛進達;大大咧咧,一心想證明自己是正宗草原主人的劉季真,還有…,最後一個浮現在他眼前的是待人熱情,但做事淄株必校的土財主張亮。迷迷糊糊中,旭子想起來張亮是吳黑闥的僱主,牛進達好像也跟張亮是一夥。激靈一下,他如同被當頭潑了桶冷水,思路瞬間變得格外清晰。
劉弘基當日說:張亮的東家所謀甚大,又非有肚量有膽氣之人,恐怕將來會害人害己。這句話所指的應該不是李密就是楊玄感。“如果當時我不選擇跟了劉大哥,而是跟了張亮!”旭子非常恐懼地想,感覺渾身上下一片冰涼。
李家世代忠厚,如果家中出了一個亂匪,爹孃一定傷心死。旭子對當日的情景心有餘悸。親身經歷告訴他,吳黑闥、張亮等人都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但讀過的書和成長的環境還是令他無法認同吳黑闥的選擇。
天快亮的時候,旭子終於睡著了。迷迷糊糊地,他夢見與吳黑闥再次重逢,兩個人身後都帶著兵,毫不猶豫地向對方衝了過去。
“嗚――嗚――”淒厲地號角聲在天地間迴盪,旭子橫刀胸前,刀刃向下,刀背外傾。這是被銅匠師父所教,經錢世雄將軍指點過的破槊式。吳黑闥一叉刺來,旭子抬臂翻腕,一刀磕開鋼叉,又一刀抹向吳黑闥的脖頸。
“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不停地響,他看見吳黑闥的血從脖頸中噴出來,染紅了黑色的天空。
“嗚――嗚――嗚!”號角聲就在耳邊。旭子翻身坐起,衝自己胸口捶了一拳,強壓住心頭的狂跳。敵襲,天亮了,刺耳的警報聲將他從夢境中拉了回來。幾個親兵衝進屋內,七手八腳地幫助郎將大人穿上鎧甲。緊接著,衝進來的是親兵校尉張秀,“西城牆外發現大股敵軍,抬著很多沙包!”張秀一邊彙報,一邊替李旭帶起頭盔,佩好兵器。“預備隊已經集結,諸將等著你的進一步指示!”
“命令諸將各自守衛各自負責的城牆,預備隊進入在縣衙內一邊休息一邊待命。親兵團,跟著我上西城敵樓觀戰!”李旭正了正頭盔,毫不猶豫地下令。
當他帶著親兵趕到西城敵樓時,敵軍的進攻已經開始。數千名手持樹枝編就的巨盾,上身什麼都沒穿的壯漢在城牆下三十步處豎起了一道綠色的木牆。木牆後,至少三千多名弓箭手輪番引弓,壓得城牆上的守軍無法抬頭。而數以萬計的叛軍士兵扛著沙包,快速向城牆根移動。轉瞬間,他們就用稻草袋子和泥沙在城門偏右五尺處鋪出一條三丈寬,二十幾丈長的通道來。
丟下沙包的叛軍士兵繞行幾步,頭也不回地向遠方跑去。新一波士兵跑來,用沙包將通道加高一層。在震天的金鼓聲中,一條攻城用的魚梁大道漸漸成形。尾端與地面形成坡度,首端一點點迫近城頭。
城頭上的弓箭手拼命反擊,不斷有扛著沙袋的叛軍士卒被射倒在城下。可那些士兵卻像中了邪一般,根本無視同伴的生死。踩過血泊,跨過同伴屍體,向魚梁道上丟下沙袋,轉身跑回本陣。本陣中,有士兵用木鍬剷起泥沙,裝滿草袋子,再次將草袋子放到築路者的肩膀。
“傳令給秦參軍,讓他把預備兵馬拉到西城外空房中,一邊吃造飯,一邊等待戰鬥。命令其他各城牆弟兄輪流用飯,時刻準備過來支援!”李旭看了觀察了一會兒敵軍的動向,低聲命令。
這次不會是佯攻了,昨天與他沒分出生死來的吳黑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