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不願意讓郡兵承受太大的犧牲。
他不是相信秦叔寶和羅士信的勇武,事實上,正因為秦、羅二人太勇敢了,才更令人擔心。受張須陀指點近兩年的旭子如今已經不再單純地考慮如何擊敗敵人,他想得更多的是在擊敗敵軍的前提下如何將自家的犧牲也降低到最小。正如李世民和武士彠所發現的那樣,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只懂得拼命的勇將,而是在實戰中,慢慢掌握了作為一軍主帥的全部本領。
這些,都是楊夫子當年在筆記中未曾記錄過的。不知不覺中,旭子已經脫離了那本筆記,走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算起來,他曾經師從楊夫、孫九,還有銅匠師父、錢世雄、劉弘基和張須陀,但如今這些人傳授的東西已經慢慢融會,消失,最終屬於他自己。
秦叔寶和羅士信的推進速度很快,憑著嫻熟的配合和嚴整的陣型,他們將一座座大營踏成了齏粉。沒有人能抵擋住這兩個鐵三角的並列衝擊,倉猝跳上戰馬的部族武士幾乎還沒來得及分清方向,便被橫刀砍下了馬鞍。更多的部族武士甚至連上馬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光著身子,拎著彎刀,眼睜睜地看見兩個巨大的三角向自己的頭頂壓來,眼睜地看見成群的同伴被鐵三角切碎,然後被後續衝上來的騎兵踏成肉泥。
“娘咧――”膽小者在人群中哭喊。顧不上穿靴子和衣服,也顧不上搶來的財物,四下亂竄。鬼哭狼嚎中,膽大的人也兩腿發軟。列隊而來的大隋騎兵就像群暴怒的野狼,牙齒上滴著血,對膽敢擋在面前的一切活物發動致命攻擊。他們不知道停頓,也不在乎受傷,只要身體沒倒下,就不會閉緊血盆大口。一座座部族聯軍的營壘就這樣被他們咆哮著撕爛,咬碎,變成一地火堆和屍骸。
以前羅士信斬殺降卒,總是被張須陀和秦叔寶二人以“有傷天和”或“為將者當懷慈悲之心”等理由勸阻。而今夜,秦叔寶非但沒羅嗦半個字,並且自己也大開殺戒。羅士信在匆匆一瞥間曾經親自看見,素來心地仁厚的秦二哥槊鐧並用,將幾名已經丟下兵器的部族武士打下了戰馬。他旁邊新招募來的邊地嚮導則大叫著撲上去,一刀,又是一刀,直到將落馬者砍得再不能動彈,才拎著豁了的橫刀奔向下一個對手。
“他***,下手比老子還狠!”羅士信被隊伍中幾個向逃命者痛下殺手的新兵所震驚,喃喃地罵道。
“報仇!”正在砍殺敵人的新兵彷彿聽見了他的話,猛然回頭,瞪圓了血紅的眼睛。
他們本來是一夥老實巴腳的邊民,人生最高目標不過是平平安安過日子。他們世代生活在長城腳下,經過數百年的通婚,憑藉家譜,已經很難分辯清他們身體裡到底淌著的是漢人還是胡人的血液。
他們對朝廷沒任何好感,對官府委派的糧賦也經常敷衍。大隋徵兵的時候,他們甚至逃到塞外去躲避兵役。但今天,他們卻不得不拿起了刀。
因為入侵者不管他們是胡人還是漢人,不管他們忠於朝廷還是閒雲野鶴,毫無差別地搶光了他們的財產,殺死了他們的妻兒,燒塌了他們的房子。
所以,他們不得不捍衛自己的生存權力,不是他們狂暴,而是入侵者逼得他們正視彼此之間的差別,正視平日裡忽略了的血脈和族群歸屬。
“保持隊形!”羅士信大聲強調了一句,“保持隊形才能殺得更多!”他揮舞著已經被血潤粘了的長槊,一槊刺進馬前潰兵的心窩。
兩股騎兵始終保持著完整的隊形,凡是被鐵三角夾在中央的,無論是人還是牲口,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