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謝映登的馬頭便向堡北捭了過去。兩名替他領路的博陵親衛十分盡職,問都沒問,也將燈球挑向了堡北。反是謝映登從瓦崗黎陽軍帶來的親兵們有些困惑,稍稍楞了楞,旋即默默地跟了上去。
大戰在即,各營將士都在養精蓄銳,因此軍堡外很少有行人。間或一兩隊巡夜計程車卒匆匆走過,看見親兵手中的燈球,主動避開了道路。轉眼間,謝映登已經到了堡北土丘下,正猶豫著是否繼續上坡,耳畔聽到一陣嘈雜聲,有夥喝得醉熏熏的豪傑吵鬧著從他身邊衝了過去。
“去什麼英雄樓,難道不喝他李家一碗酒,老子便算不得英雄了!”一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漢子旁若無人地叫嚷。
“話不能這麼說。兩李聯手,天下十分勢力已經佔了七分。咱們又不想讓兒孫們也做山大王,不借機鋪條門路又待何時!”回答的人話裡帶著酒意,條理卻非常清晰。
是劉季真麾下的馬賊和韓建紘等綠林豪傑們。謝映登眼神好,雖然白天只是匆匆一面,從幾人的背影上依然認清了對方的身份。韓建紘與時德睿打得什麼主意,在來時的路上他已經探聽得七七八八。但令人奇怪的是劉季真等人麾下的草莽們,這些傢伙可是天不收地不管慣了,居然現在也想到了立從龍之功?
看來天下聰明人不止一個!想到這兒,謝映登不僅失笑。趁著中原時局還不完全明朗,選擇一方有前途的勢力投靠,是筆能惠及子孫的好買賣。一旦投靠對了人,便是開國功臣,即便日後不能封茅劽土,鄉侯縣侯之爵也是跑不了的,比起提著腦袋打家劫舍,豈不舒服萬倍?
“只是不曉得開此樓之人,當不當得起英雄二字?”又一句醉話順著風傳來,半字不落地鑽入謝映登的耳朵。聽得出來,馬賊和綠林豪傑們還在猶豫,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選擇對了投靠方向。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裡邊的人若成不得氣候,咱們打馬便走就是。又何必這麼早做決定!”說話的人是韓建紘,看樣子,白天時李建成並沒給他留下絕對的好印象。
憑心而論,白天第一次見面,謝映登對李建成的印象也是很平常。此子出手很大方,待人也很熱情,坦誠,並沒刻意擺什麼唐王府世子的架子。但其於舉手投足中所流露出來的優越感,依舊令人想敬而遠之。一個唐王府世子尚如此傲慢,那已經在長安另立新君的唐王李淵,恐怕更是高不可攀了。那邊已經名將如雲,從各地投靠去的大儒名士更是車載斗量,如果瓦崗弟兄們沒一點兒見面禮就過去…。?
彷彿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猶豫,謝映登胯下的白馬也喘息著放慢了腳步。轉眼間,豪傑們已經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但議論的聲音,依舊順著夜風不斷地向他耳朵裡邊鑽。
謝映登不想偷聽別人談話。可對方所談論的,正是他心中最猶豫的。輕輕地磕了磕馬鐙,他催動坐騎,不疾不徐地墜在了豪傑們的身後。彷彿恰巧順路,中間卻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我聽說李家有一支娘子軍,主帥正是李建成的妹妹!”又一句議論傳來,清脆聲音裡帶著隱隱的羨慕。這是劉季真的結義妹妹上官碧,白天時謝映登曾經見過,對方身上濃濃的異族風情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謝氏家族不乏美女,但長到上官碧這麼高,眉宇間又帶著股慷慨男兒氣的,卻未曾有過一個。
難得的是此人還熟讀詩書,偶爾引經據典,在一群粗坯般的馬賊中間更顯得鶴立雞群!感覺到主人情緒的變化,胯下的坐騎非常體貼地將速度加快了幾分,遠遠地讓主人能看見月光下那個風姿卓約的身影。
“上官妹子想當女將軍麼?以你的身手,娘子軍中定能找到一席之地!”劉季真大聲拍著上官碧的馬屁。為了照顧韓建紘等人,他刻意用漢語和朋友們交流,恰巧也滿足了謝映登的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