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璟背影輕輕開口,“皇上也未必如你想的那般不知父子之情,也許有他的苦衷也說不定。”
大概是沒想到白綺歌會突然說話,易宸璟愣了片刻才回話,聽起來總覺有些漫不經心:“人心隔肚皮,父皇對孃親是真心還是假意誰能肯定?”
原本白綺歌也很懷疑遙皇心思,先前明顯偏袒易宸暄充分說明遙皇不愛這個棄妃所生之子,可那次密談時又隱約透露出對易宸璟的關心,到最後,連她也說不準遙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追根究底下去,這宮裡她真正瞭解的人又有幾個?
想不到素嬈的陰狠善妒,想不到素鄢溫順之下的倔強固執,想不到看似清心寡慾與世無爭的敬妃其實比誰看的都通透,想不到有一天,她會和易宸璟走到今天這地步。
“宸璟,你還在怪我麼?”白綺歌忽地低聲問道。
易宸璟身形一僵,沒有立刻回答。
“那天我是太累了,想著隔院有侍女照顧就沒有過多留心,結果被易宸暄鑽了空子。之後我自己也想了很多,你怪我有理,我不接受亦不是無理狡辯,畢竟我是個人,不可能方方面面都做到完美,更不可能永遠不知疲倦。”微微一聲短嘆,白綺歌抱緊胳膊,身上顫抖愈發厲害,“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其實只是想告訴你一聲,如果你還在怪我,我接受,但是請你明明白白說出來,至少讓我清楚自己被討厭的理由。”
“誰說我……”易宸璟聞言轉身,皺起的眉頭似是相當不耐煩,自然而然滾到嘴邊的話卻生生止住。看著那張過於冷靜的容顏被月光浸染一層涼薄,本就混亂不堪的心裡更加煩亂,揮揮手,揉著額角語氣低沉:“這些以後再說。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孃親的事,別再給我添亂了,行嗎?”
敬妃時日無多,誰心裡都亂著,白綺歌也是一時感慨衝動才說了剛才那番話,看見易宸璟真的是身心俱疲無暇他顧,自己也明白這時候不該說些有的沒的,是而乾脆點頭,不再多問。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有很多,何必急於一時?這樣想著,於是忍耐之後又是退步——這世間,值得她退步的人也只有這幾個。
不知道過了多久,星辰也疲倦地躲入烏雲之後時,一直沒有變化的敬妃房間終於有了些聲響。白綺歌和易宸璟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兩雙眼睛緊緊盯著透出柔和燭光的門窗,猶豫是不是該進去。
房門未動,屋內的燭燈卻接連熄滅,一盞一盞,從內到外,緩慢無聲。
按照大遙風俗,人死燈滅,熄了燈便意味著有人逝去,院中兩個人的心瞬間跌入谷底,涼到幾欲凍結。那一剎沒有人提議或是暗示,同樣冰冷的兩隻手不約而同伸向對方,像是要給予對方勇氣和力量,又想是要從對方掌心汲取熱量來溫暖自己的心,總之,在兩個人都緊張到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兩隻手如並肩相守的多少個日日夜夜一樣,緊緊握在一起。
吱嘎,隨著房門開啟,遙皇顫顫巍巍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璟兒……”一聲滄桑低喚,而後彷彿是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崩潰了似的,年華已暮的遙皇只覺得口中一陣腥甜滾熱,方一張嘴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搖搖晃晃轟然倒地。
“父皇!”
比院外恭候的太監更為急迫、轉眼間就奔至遙皇身邊一臉焦急的,正是口口聲聲說著不願再理會父子之情的七皇子易宸璟。
無論有多少矛盾,他們父子終歸是血濃於水的至親啊!白綺歌走到二人身邊幫易宸璟將遙皇攙扶起,臉上表情說不清是悲傷還是安慰,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懂此刻的心情。
敬妃去了,易宸璟失去這世上最尊敬、最重要的親人,她該為他難過才對,可是白綺歌心裡並沒有太多痛苦,反而覺得這也許是一種解脫,讓敬妃遠離宮廷看不見的硝煙、從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