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剛走到門口,便見漆黑的山道上奔來白衣的人影,長髮散著,在一亮一滅的閃電中幽靈般飄過來,是她。
她在暴雨中渾身透溼的奔上山,看見他立即驚呼一聲,撲過來。
年輕嬌嫩青春的女體突然撲入懷中,溼淋淋的身體曲線畢露,摩擦著他身體像是一團軟玉,處子幽香撲鼻而來,他身子不由自主的繃緊。
聽她在懷中低泣:“怎麼辦……怎麼辦……”
他抬起她的臉,一朵雨水打溼的玫瑰花,明麗而嬌弱,這樣的令人驚心的美。
誰摧折了這樣一朵花,讓暴戾凌厲的她在雨夜中狂奔而哭?
他輕輕拍她的背,道:“別怕,別怕,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你。”
她立即便不哭了。
那晚,他擁著她,聽見了她的“委屈”——璇璣皇帝南巡,駐蹕她家族,看中了庶出的女兒,回京後下旨納入宮中……陛下駐蹕她家,竟然沒看上她,卻喜歡了她的庶出妹妹,不行,高貴的大小姐不能接受這樣的侮辱,於是她殺了妹妹。
現在陛下來接妹妹了,自然應該她去,可是兩人相貌總有些不一樣,認出來怎麼辦?
他聽著她委屈述說,心底泛上絲絲寒意,那般森然的涼上來,冰塊一般的堵著,他幾乎便要推開她,然而她在他懷中,第一次在他懷中,那般軟而滑,瑟瑟的顫著。
他轉而又恍恍惚惚的想,有什麼好涼的呢?她殺了妹妹奪皇后之位,他殺了師兄奪師門心法,他們是一樣的,一樣的——
她在他懷中揚起臉,淚眼朦朧的看他,一遍遍抽抽噎噎的問:“你答應過要保護我的,你答應過的。”
他看著她,看著這朵長滿陰刺的帶毒的玫瑰花,很久很久以後,他道:“好。”
一言,定終生。
玉衡的飛揚和自由,從此束縛在了璇璣陰沉盤旋著血氣的宮廷。
他至今記得她聽見那個好字時的神情,淚水盡去,眼底掠過小小的狡黠和得意。
不是不知道她的小心計的。
也不是不知道她不愛他。
她這一生,愛的是專權、尊榮、地位、和獨佔。
而他這一生,愛的是虛幻、迷離、沼澤裡的玫瑰,廢墟上的曼殊沙。
……
她在他懷中顫動著,眼睫一閃一閃,似要醒來。
別,別醒來口
這人世的苦楚太難承當,睜開眼便要哭泣,與其那樣眼睜睜面對剮心的恥辱,不如閉上眼,在沉睡中走入下一個輪迴。
我知道你定然是不願意面對的。
那就永遠的睡吧。
玉衡淡淡的笑起來。
數十年光陰如露如電,到頭來皆成幻影,這一生她作惡,他為她作惡,生命裡堆積累累白骨,化作此後永恆的眠床。
就這樣,也很好。
他輕輕笑著,手指留戀的撫過女子容顏,熟悉至驚心的輪廓,數十年來不變的香氣,深刻入骨。
從眼……至鼻……至唇……最後停留在她的咽喉。
“咔。”
輕微的斷裂聲,所有人卻都如被雷擊,重重一震。
玉衡還是那個不變的神色,緩緩移開手指,女子的頭顱軟軟垂下去,毫無生氣的折在一邊。
她的生命,亦在沉睡中無聲無息被折斷。
玉衡輕輕撫摸著那軟下的頭顱,想起很多年前,一次劇烈的爭吵中,他道:“你再這樣下去,總有一日死無葬身之地!”
而她頭一昂,傲然道,“那請你,先結束我!”
寧……
這一生你說過的話,我終究都幫你做到。
……
細雨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