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振了振精神,吸一口氣,盯著孟扶搖斷斷續續道:“你……是……她的……吧……”
他聲音細微不可聞,中間有幾個字模糊不清,孟扶搖聽不清,側頭過去問道:“碗?”
那人無聲抽噎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在哭。
孟扶搖想了想,知道這人五臟俱碎,指望他說得清楚已經不可能,只得自己問:“那碗,活著還是死了?”
“死……”孟扶搖剛露出“我就知道這樣”的表情,那人又道:“活……”
孟扶搖抽嘴角,這才想起這人原本就是半瘋,能說出個什麼來?
還是她直搗黃龍吧。
“她在哪裡?她是誰?”
“宛……煙林……下……”
“燕嶺?煙陵?彥林?”孟扶搖抓狂,中國字同音的太多,這樣哪裡問得出頭哇。
“你會寫字不?”
那人眼中最後那點神光卻已經散了,眼眸淡灰混沌,突然身子挺了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兩隻眼珠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眶,嘶嘶啞啞的喊:“宛……我錯……”
他抽搐得厲害,已經無法再完整清醒的表達任何一個意思,卻再不住的咕嚕著一個“錯”字,將那個字連同連續不斷的血沫不斷推出咽喉,咕咕的不肯嚥下。
孟扶搖看著他這樣吊著一口氣不肯死,像是在等著什麼,這般模樣多活一刻都是折磨,想了想,道:“你等她的原諒吧?如果……我和她有關係的話……我代她原諒你。”
“原諒”兩字出口,便似捆身的繩索突然解開,那人身子劇烈一顫,仰頭吐出一口長氣,眼睛大大睜開,那一直混沌的瞳仁,突然慢慢褪去淡灰的顏色,漸漸黑了起來,隨即,定住不動了。
月色跨過半毀的牆壁,照上永恆靜默的人的衣襟,一般的蒼白僵硬。
孟扶搖默然坐在暗影裡,想著他死前最後幾個字,想著他神情裡隱約透露的不甘和負罪,想著他臨死前念念不忘想要得到她原諒的那個宛兒,突然覺得心底有涼意隱隱的浸上來,像是大雪之中本就已經凍僵了身體,卻還要看見前方有繞不過去的冰湖,還沒靠近,便激靈靈打個寒戰,全身的熱氣便似已經被吸乾了。
身後有人輕輕將手放在她肩上,道:“扶搖,不知有不知的好,知道是知道的命,無論如何,有我陪你。”
孟扶搖“嗯”了一聲,笑笑,抬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肩上肌膚漸漸被捂熱,下行至心口,熨帖的溫暖。
因為冷,更溫暖。
世事如此森涼,一路黑暗,徹骨陰冷。
全因為有了那些愛,寒冬裡及時燃起的篝火,永遠點亮在她崎嶇道路前方,她才未曾真正凍僵了心。
孟扶搖傾下身,擦了擦那人的臉,為他整理了儀容,汙穢拭盡,現出一張普通的中年男子面目,從眉目來看倒也忠厚,只是,誰說忠厚的人不會犯錯誤呢?
也許正是因為某個積澱在記憶裡的大錯,使他一生耿耿於懷至死不忘,並因為相似的一張臉,尋求了最後的解脫。
她和長孫無極對視一眼,放下屍體,站起身。
過了一陣子,遠處聽見聲音躲在一邊的獄卒才畏畏縮縮過來,看見兩間牢房全毀,地上一具屍體,原先關在牢房裡的那個道士和老者已經不見,趕緊報告上司,因為牢房毀得離奇,官沅知縣不敢怠慢,又報紫披風,紫披風大隊人馬進駐官沅大牢,將那兩間被毀的牢房仔仔細細看完,一腳便將知縣給踢了出去。
“混賬!抓到這麼個人為什麼不上報!”
知縣委屈的抱著大腿,一轉身“啪”的甩了幾個抓孟扶搖長孫無極進來的獄卒一個耳光。
“混賬!抓到那兩人怎麼不報給我!”
獄卒捂著臉,諾諾連聲的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