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錄音機。
“喂,我是鄔連環,有事留話、沒事掛掉,屁話太多、當心噎到!”
嗶──留言的響聲叫了起來。
靈均趕緊切斷。
“這……這……哪有人這、這樣留話的?”她張口結舌。
鄔連環非但用詞粗魯,連口氣也傲岸得今人髮指,簡直無禮到極點,巴不得得罪光全世界去電給他的人們似的。
不過,他的嗓腔倒是挺適合做廣播人的,渾厚的音質聽起來相當紮實,不至於低沉得震盪人家耳膜,卻也不會輕揚得如同剛脫離青春期的柔質男聲。大體而言,就是很“男人”的意思。而且他的咬音方式極為特殊,字與字串連成綿綿的頻律,若非他急吼叫的語氣破壞了悅耳性,其實很近似朗誦詩歌的調調。
可是,光憑那幾旬答錄即可知曉,鄔連環之難纏很可能勝過那位經紀人,靈均下意識地怯懦了幾分。
不行,她忘記自己的雄心大志了嗎?獨立、自主、克服心理障礙、擁抱人享!假若連這樁易如反掌的小案子她也鎩羽失敗,不消她表姊出面,即使對她自己也交代不過去。
決定了,再試一次!這回靈均選擇撥向他工作室的專線。或許鄔連環正在那裡檢視作品呢!
鈴號直響了二十多聲,就在她幾乎以為不會有人前來接聽時,嘟嘟的通訊聲猛地被人類的悶吼聲打斷。
“你他媽的最好有很要緊的大事!”粗魯而暴怒的咆哮幾乎轟聾彼端的無辜者。
她滿腔禮貌的場面話立時梗住了。
“呢……我、我是……是……”
“你什麼你?哪個不識相的傢伙掛電話來鬼叫鬼叫!等你學會了說話再打電話過來!”砰的一聲,兩方的通訊迴歸中止狀態。
“喂、喂喂?”她徒勞地衝著通話器輕嚷。
哪有這樣子的,她連一句話──一句完整的話也來不及咕噥完。
靈均緊咬著發顫的下唇,第二次撥通工作室專線。
同樣延宕了近二十聲鈴響,兩方比試耐性的結果,她贏了。
“他奶奶的,你是哪門子鬼?”第二度交手,鄔連環的火氣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有引發森林巨焰的危機。
“請、請先別結束通話。”她趕緊發出宣告。“我姓屈,代、代表青彤大學……”
“你白痴呀?你口吃呀?你不會講話呀?幾個字也得講十來分鐘,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樣閒?”鏗!
“你、你你……”她手足無措到極點。
太遲了,那個王八蛋又摔她電話!
靈均簡直欲哭無淚。她也希望順順當當地交代完自己的意圖呀!可是他壓根兒不給人時間,態度又其差無比,害她緊張得心臟不堪負荷。只要她情緒一激越,結巴的情況就會加倍嚴重,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可惡、可惡!姓鄔的又算什麼鬼東西嘛!才耽擱他幾分鐘而已,也吝嗇得二五入萬的……居然還罵她白痴和口吃……
她的眸眶熱呼呼地刺紅,心靈深處最脆弱的絃線被觸動了。靈均立刻深呼吸一下,平撫住不穩的情緒。
震顫的柔荑進行第三遍嘗試。這回鈴音足足響了五十多次,沒人接便是沒人接,想來鄔連環乾脆終結掉電話的鈴吵聲,閉關修行去也。
她輸了。
一如每回遭逢挫折的景象,靈均彷佛瞧見黑沉沉的烏雲籠罩住繽紛的乾坤,人生瞬間褪色成黑白的。
“哈羅,我來突襲檢查,你在忙嗎?”香閨的房門寫地被她表姊葉繞珍拉敞。“趕快準備一下,我們去逛士林夜市,袁克殊的車子在巷口等……表妹,你哭了?”
不速之客興匆匆的大嚷疾轉為驚天動地的錯愕。
靈均趕緊揉掉眼窩外圍的紅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