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同學會開在大酒店的飯嗚裡,好幾百塊一張票,畢業後嫌不到錢的同學並沒有到。人情世態便是這個樣子的。
女侍遞上雞尾酒、小點心,於是我們人各一杯在手,作其高階紳士淑女狀,我很後悔沒有把小莉帶來,她一定忍不住有許多批評,引人發噱。
沒多久頻頻也來了,我們男士們都站起來,她帶著女兒,丈夫沒有到。我見到她倒也罷了,只是點點頭,看見她的女兒倒是一怔,這小女孩子長得與她母親一模一樣,她很曉得她長得美,非常的驕傲,身上的衣裙與小莉昨日穿的一種式樣,原來現在流行這個樣子。
我見到她完全像見到當年的張頻頻,她是自負的,飄逸的,與眾不同,即使還是個孩子,已經有那種架子,叫人不敢輕舉妄動。
她是混血兒,面板特別的白,頭髮卻漆黑,一點也沒有半中不西的感覺。一切中年婦女都向她看過去,她很自然的坐著,矜持地微笑,這不是活脫脫的頻頻嗎?母女竟像到這種地步。
宴會舉行得非常熱鬧,我忽然寂寞起來。我常常會在最熱鬧的場合想回家,靜靜躲在書房裡,幽暗的燈光,手中拿一本精采的書,剛泡的新茶。這個才是我的天地,我混在這種大場面裡,不但不適應,而且頭痛。這點小莉是不懂得的。幸虧沒邀請小莉,否則老同學著在眼中,還以為我臨老人花叢,多麼難堪。
還沒來得及吃飯,那邊就來了一個年輕男孩子,穿一套非常時髦的西裝,他低頭與頻頻兩母女不知說些什麼,只見她們微微的笑,然後那女兒就跟他走了,年青的人,年青的心。
我轉過頭跟小方說:「你替我介紹一個女朋友吧,」我微笑,「學問與樣子都要好的,如果兩者不能兼美,學問要好一點,請你快快進行,功德無量。」
小方向我說:「那你必需要停止懷念過去,做人是從這一天這一刻開始的,一切過去的事不要去想它。」
「是。」我微笑,「一定。」
小方說:「好,我替你留意,我曉得你喜歡什麼型的。」
吃完飯散會,我正想替頻頻叫車,她的丈夫來接她了,一個高大漂亮的外國人,非常有教實禮貌的向我們打著招呼,然後笑咪咪的把妻子接進車子裡去。
我還是送小方他們回家。
「喝咖啡?」他問。
「不喝了,再見。」
小方說:「回家好好的睡,告訴你,張頻頻可不知道你懷念她。」
我點點頭。
可是我不停的想,如果當年我能夠與她結婚,我們倆的女兒也那麼大了。
第二天醒來,伸個懶腰,到客廳去找報紙,看見小莉坐在客廳裡,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我吃篤的說:「你怎麼曾往這裡?你是怎麼進來的?你不用讀書?」
她鼓氣地看著我,「今天星期天:你傭人讓我進來的。」
「女傭人呢?」我問。
「買菜去啦,我等了你好些鐘頭。」她說。
「對不起,我去換衣服,馬上出來。」
我軟口氣,這個小孩子,怎麼這麼大膽,獨自找到單身漢的家來,如果我壞一點,她不是完蛋?我自浴室出來,她正在為我鋪床。我請她到書房坐。
她說:「昨天有個好地方去,你沒請我,嫌我小。」
「你不能去的,都是老頭子老太太。」我笑說。
「你這個人!」她自我一眼,「老是念念不忘廿年前的女朋友,人家女兒都快有資格結婚了,你怎麼這樣丟臉?還叫我姊夫介紹女朋友,我有什麼不好?你看不上我?」
我吃驚,「你怎麼都曉得?你姊夫把我出賣了。」
「我有什麼不好?」她低聲的問。
「你是個小孩子。」